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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事……”陆川一开口,却又后悔了。
其实柳疏昨夜说得就足够清楚,如今再问,倒像是他做贼心虚。
“别紧张,我又没打算对你怎么样。”柳疏笑了下,对这人的印象倒也不怎么差。
他看得出,陆川此人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辈,心性尚可,一击不中,自然甘拜下风,何况如今成越随他住进了大耀皇宫,他也再没有刺杀的机会,在大耀这段时日自然安分些。
陆川却越发不知所措。
他纵横沙场多年,面前不过是个登基不足三年,昨日才及冠,没经过多少风浪的少年皇帝,他却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陛下大恩,无以为报。”陆川端正行了一礼,“只是此事终究是臣的过失,来日若是陛下有什么需要,但凡能办到的,臣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又是这样的话。
柳疏无奈地笑笑,陆川这人确有几分正气,想来也是被亲弟弟离世的仇冲昏了头脑,又是君命难违,才做出趁夜刺杀这种事。
“那也不必等到来日。”柳疏想了想,说道,“正好今日就有件事,北狄王要在宫中住一阵子,陆将军可有时间帮我去看看为北狄王准备的宫殿收拾得怎么样了?”
陆川神色间划过一分震惊,很快明白了柳疏的打算。
一来是将此事算作他向成越的赔礼,多少能缓和一点两国之间的关系,至少不会在大耀再起干戈,他们之间到底有旧怨,这样的方式总比让他亲自登门道歉容易接受得多;二来,也算是消耗掉了他的承诺,也是再度向他说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不必再提。
是一国之君的气度与智慧,在短短的一句话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臣领旨。”陆川深深下拜,神色像是敬服,又透出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倾慕之意。
柳疏只是摆手让他离开,才又将注意力放回一旁的成越身上:“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
“陛下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呢?”成越不是不懂柳疏这般安排的意义,却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道。
柳疏不惯着他:“不记得,您哪位,今日来此有何贵干啊?”
成越一噎:“得,既然陛下这般不待见臣,臣先告退了。”
“这会儿不自称本王了?”柳疏一挑眉。
成越的神色瞬间不自然起来:“昨日……咳,一时糊涂了,还望陛下莫跟臣计较。”
“行了,别走了。”柳疏笑了笑,“不是说要报恩吗,不如随我去书房,陪我聊聊天吧,昨日没睡好,只怕一会儿要犯困。”
“陛下不嫌弃,臣自当从命。”成越当然没什么异议,“端茶倒水研墨,不知陛下需要臣做点什么?”
“到了再说吧。”柳疏穿好衣服起身,领着成越去了书房。
——
虽说这几日不用上朝,呈上来的奏折却是一封不少,甚至还多了一堆祝寿的折子,不过耽搁一日,便堆积如山了。
柳疏忙起来,成越也当真就在一旁端茶研墨,时不时与他聊些从前在战场上的事。
柳疏虽也曾坐镇军中,却未曾实打实地上过战场,如今的身份又不过刚刚及冠,这般年纪,总是对横刀立马有些向往的。
前一日积压了不少政务,直到日落西山,柳疏才将事情处理完,期间还留成越用了午膳。
待到柳疏放下最后一本奏折,成越才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怎么这么快……好像上一次往窗外看时,天还大亮着。
名为“惋惜”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心头也像是被窗外的夕阳染上了几分愁意。
可柳疏一开口,便将那点儿惆怅一扫而空。
“今儿还挺高兴的,你若愿意,这些日不如常来我这里坐坐?”
“自然好。”成越眸子一亮,无有不应,“那我明日一早就来。”
两人又一同用了晚膳,还没来得及放下筷子,侍从便急匆匆闯了进来,气息不稳。
“陛下,出,出事了。”
——
洮江泛滥决堤,周遭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官员束手无策,可这么大的事又实在瞒不住了,只好上书求援。
洮州的奏折一路快马加鞭送来,此时才堪堪送到。
“灾情严重至此,自然是先安排赈灾事宜。”柳疏看了两眼奏折,皱了皱眉,“只是这么大的灾情,拖了七日才上报,洮州的官员当真无用至极。”
洮江恰从洮州正中穿过,也正因此而得名,更是此次洮江泛滥之处。
因洮江从正中穿过,江岸有不少田地民居,洮江决堤,周遭的居民自然受了不小的损失,洮州官员治理无能不说,还硬是将此时压到实在瞒不住了才上报,确实难辞其咎。
洮江自西羌起,自东入海,横穿大耀,并不流经北狄,成越却还是一并跟了来。
柳疏昨夜就睡得很晚,今日忙了一天不说,这事儿一出,只怕整夜都睡不成了,他多少有些不放心,既然柳疏没有阻拦,他便跟着了。
柳疏的神色显然已疲惫至极,目光却依旧清明,事情虽突如其来,却依旧冷静镇定。
“陛下。”有官员试图求情,“洮州刺史虽有错,可此时洮州灾情尚未解决,临阵换将乃是大忌,不如先让他将功折罪,以观后效,陛下以为如何?”
“如何?”柳疏冷冷一笑,眉目间蕴着毫不掩饰的怒意,“洮江泛滥后未能及时转移灾民,百姓流离失所引发暴动,却连设个赈灾的粥棚都磨磨蹭蹭,无能至此,你还要朕如何‘以观后效’?”
那人与洮州刺史有些关系,且柳疏少有如此震怒的时候,平日甚至极少对大臣发脾气,也是因此才敢大着胆子求一句情,却不想弄巧成拙,反倒将自己吓得腿软,忙不迭地跪地求饶。
柳疏没叫他起来,却也没降罪,只按部就班地安排起赈灾事宜来。
殿内烛火通明,高堂之上的帝王原本温润的眉目此刻却无比专注而凌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光辉天下间无出其右。
成越在一旁看着,感受着胸膛中震颤的心跳,确切听到了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