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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与女人们的表演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受人欢迎,想想也是,这些贵人们见过的奇景异物可要比他们以及他们之前的观众多得多了,他们继续饮酒的饮酒,谈话的谈话,没有继续投注哪怕一点注意力在下面的表演上,黑色的小羊气得直蹬蹄子,对此英格威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埃戴尔那一直忧心忡忡地就是被小小小后裔们看到了自己被变成羊,还在桌子上跳舞娱乐他们,现在他们对羊或是人漠不关心,埃戴尔那又气的要命。
就这时候,伯爵的侍从走了下来,带来了一个让女人又是忧心,又是欢喜的命令。
龙裔们要看的不是跳舞的羊,而是来自于瑟里斯的魔法。
即便是现在的法崙,瑟里斯也一直是个神秘莫测的地方,而众神的触须也很难深入其中,据说他们虽然也有信仰,但最多的还依仗自身,又有着仅属于自身的魔法体系,整块大陆又永远地被海浪与浓雾遮蔽,所以能够从那里得来的资讯不是错误就是模糊,这还是瑟里斯的魔法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露其真面目呢。
女人感到担忧的就在这里,事实上她对这个魔法也是知之甚少,这些小人和它们的工具不是她亲手制作的,她并不能理解其中的理论,甚至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可以说,离开了小人,她就是众多的,虽然有着天赋却只是平平的可怜人之一罢了,但事已至此,要拒绝是不可能的,她放弃了原先的奢望,只希望能够获得一笔丰厚的赏赐,凭借着赏赐,她也可以成为一个法师的弟子,继而成为一个法师。
她就这样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拿出了小人,把它们放在地上,这时候她才发现有只小人缺了一条胳膊,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小人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走着,这里的地面可不如客栈,木板上覆盖着泥土,而是白色的坚硬石材,不过即便如此,小人们的木犁还是轻轻松松地翻开了地面,撒下肉眼难见的种子。
它们占据的只有很小的一块地方,幸而在这里没有凡人,每个人都能看的很清楚,一些法师轻轻地动着手指,注视着小人的一举一动,感受着其中的魔法,试图辨识出与这里的魔法不同的地方,但很快地,那块“土地”就泛起了金黄的波浪,小人挥舞着镰刀,将微缩的麦子割下来,然后交给女人。
“就是……这些了。“女人说,脸上不免露出了痛惜的神色,尤其是侍从不但拿走了小麦,也拿走了小人和装着它们的盒子。
大概三十个数后,一位法师在伯爵的授意下站了起来,问了几个问题,非常浅显,譬如说:小人是否在怎样的地方都能耕作?在黑铁上呢?在水面上呢?在火焰里呢?或是在不平整的地方?
还有这些小麦的种子来自于哪里?是小人自行每次保留的,还是特意培养?
小麦被磨成面粉的时候,不同材质的石磨是否会造成影响?磨多久?
面粉被做成面包之后,被吃掉之后为何会变成不同的动物?与种族有关吗?与是否是天赋者有关吗?或是年龄,性别?
有些女人能够回答出来,有些她只能尴尬地笑,根本答不上了,法师也从兴致盎然变成了无趣,他或许还是没能弄明白瑟里斯魔法的秘密,却对这个女人一清二楚了——简单点来说,就是毫无价值,而那个男人,法师甚至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时候那些小麦也已经被磨成面粉,烤成面包送了上来,因为麦穗小得只能放在指头上,磨出的面粉也不多,所以只烤出了小小的两块,它们被分别端给男人和女人,他们一下子就惊呆了,因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不,正确地说,他们应该想到的,在这里身份最为卑微的就是他们,难道还能让尊敬的法师或是术士来承担作为试验品的重任吗?但他们就和那些以为趋炎奉势,谄媚阿谀就能获得赏识的小人那样,在主人的鞭子没有抽打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只觉得太轻柔,真正轮到他们忍受的时候,一鞭子就能把他们打得晕头转向。
他们想要拒绝,但几乎不可能,在吃下了面包后,女人变成了一只肥胖的猫,而男人变成了一只瘦骨嶙峋的狗,他们虽然还有意识,但不知道是因为出于累积的不满,还是突发的仇恨,又或许是一丝想要凭借着血腥的演出来博取贵人欢心的侥幸心里,那只狗一跳就跳了过去,咬住了那只猫的脊椎,那只猫惨叫着,但因为脊椎断裂的缘故,她连逃走都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撕碎。
但这些已经不再是贵人们关心的事情了,一个学徒用火焰清理了厅堂,连着死去的猫与活着的狗,他将视线转向两只小羊的时候,一个侍从飞奔下来,把英格威与埃戴尔那带上了高台,也就是公爵所在的地方。
公爵一把提起了那只黑色的小羊,“打扮得还挺可爱的。”他说,然后低下头,看着那只自己走过来的白色小羊:“你们是朋友吗?”他说,看上去简直和一个和蔼的老好人没什么两样,但英格威可不认为他真如表面上那样可亲,他在距离公爵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歪着头,看着埃戴尔那,埃戴尔那也看着他,似乎想要跳下来,但公爵一把就把它按住了。
然后公爵就认认真真地撸起黑色的小羊来,但这里要提一句的是他的手指有着鲜明的龙裔特征,指甲比精金的匕首还要锋利,虽然埃戴尔那的身体并不如看上去的那样脆弱,但英格威还是有些担心——尤其是他突然看见无数细小的黑色卷毛随着流动的空气向着自己扑头盖脸地飘落下来——埃戴尔那的皮肤和骨头或许经得起考验,但毛发显然不是,英格威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最后以变成了一只芝麻粒羊而结束。
英格威不知道他们在被变形后身上的卷毛针对着身体的那一部分,希望不是头发……他为埃戴尔那向着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祈祷了一番,就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当发现没什么人注意自己的时候,他就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藏到了帷幔里。
不,要说没人注意也不对,因为它才离开,公爵就低下了头,对膝盖上的黑色小羊说:“真糟糕,”他的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你们之间的友谊似乎不那么牢固呢。”
埃戴尔那给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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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小羊钻出了帷幔,轻盈地跳下了高台,沿着墙壁哒哒哒地向着柱子后的长廊走去,他一踏入长廊,长廊墙面上的双头蜥蜴式样的铜灯就相当一致地向着他看了过来,按照银龙的喜好,黄铜蜥蜴的口中含着的都是散发着银色光芒的氟石,但问题在于这条长廊过于高大幽深,氟石的光不但没有带来光明,反而让这里变得更加阴森。…
但对于巨龙与龙裔们,他们只会觉得舒服,因为哪怕是银龙,他们也更喜欢卷缩在黑暗的洞穴里,而后用珍藏的点点星光照亮洞穴,而不是如人们以为的那样总是翱翔在云层上方。
英格威吞下了预备好的药草,他的身体开始发光,然后拉长,可爱的卷毛就像是吹开的蒲公英绒那样飞散到了各处,然后如同融雪一般地消失,也许是因为从羊变成了一个更具威胁性的精灵,就连长廊顶面描绘的魔怪,砖石上雕琢的野兽也睁开了眼睛,也许就在下一刻,它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精灵闭上了眼睛,西玛丽尔从项圈变成了戒指,依然带在他的手指上,他按着自己的喉咙,轻声低喃了一句咒语,大概十个数里,精灵就感觉到喉咙里像是被充填了一块融化的铁块一般疼痛灼热,这是法术在起作用,他忍耐着,等待考验过去。
在看不到的地方,精灵的声带发生了变化,而他的舌头也变长,尖端岔开,他咳嗽了一声,在蜥蜴、魔怪与野兽都做出了攻击的姿态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长廊顿时平静了下来。
英格威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巨龙们总是为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感到骄傲,尤其是龙语魔法,但它们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这条长廊是仅属于这里的主人与宾客的,管事、侍从、仆役都不会被允许经过这里,但现在所有的客人都在筵席上,在公爵没有离开之前,他们绝不会离开,这样就让英格威寻找到了一个机会,他走在长廊上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打搅,等他遇到了第一个仆役,精灵就叫住他,在他被秘银配饰与精美的服饰迷惑住的时候,精灵的一个法术把他放倒,换上了他的衣服。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女人的把戏并不值得人们注意,他们带来的动物也只被随意地放在一个房间里,在英格威走进去的时候,动物们在笼子里惊慌地呜呜汪汪地叫了起来,英格威不得不略微拉起一点发辫,让他们看到被发辫遮住的双耳,动物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谁都知道精灵总是站在良善者一方的,他们也只会行善,它们渴望地看着英格威,英格威点了点数,发现少了两只,他马上低声问:“还有两个呢?”
虽然很焦急,但两只奶猫还是喵呜喵呜地给英格威指出了方向,原来那两只是小猪,被仆役们抓去准备拿去烤——不是送到筵席上的,而是他们自己想要打打牙祭。
英格威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将药草的小口袋挂在一只比较强壮的奶猫脖子上,并且打开了笼子,告诉它们,如果听到了大叫,或是警报,又或是出现了混乱,就立刻跑出去,脱离了人们的视线后再恢复人形——他孤身一人去了奶猫指出的方向,那里是地窖——英格威怀疑这里的地窖也是通过魔法造成的,从这里往下,要走上一百多道阶梯,越走越冷,但他也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嗅到了污浊的血腥味。
这两名仆役正是人们所谓的杂碎之中的杂碎,混杂着魔怪的血,做的也是最卑微的工作——也就是屠宰。
那两只悲惨的小猪惨叫着被滚水浇过,全身都是红彤彤的,而两个仆役并没有立刻割开它们的喉咙,也许他们认为浸透了恐惧与痛苦的血肉更美味。
“比起猪我更喜欢羊。”一个仆役说,他可能有地精的血统,非常矮小,皮肤发青。
“你是说那两只羊吗?”另一个仆役说,他很高大,但有着一只拱起的鼻子,是个半兽人,“别指望了,它们被贵人看中了。”
“其中一只还带着秘银项圈呢?你说他会不会也是一个贵人?”
“是又怎么样,”地精仆役说:“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奴隶,以及真的会去恳求主人的蠢货,一个被以为失踪了的小子和他的好人伯父——现在他和他伯父的头还在主人豢养的附肢魔身上相互撕咬呢。”
“那可真是太有趣了,”半兽人仆役说,“也就是说,我们只要等等,一样可以吃到贵人的肉喽?”
“也许我们面前就是两个贵人呢。”地精仆役说,一边笑眯眯地用刀子拍打了一下小猪的肚子,这一下让小猪疼得浑身抽搐,但还是哼哼地大叫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它没有放弃,仍然想要再争取一下,就算知道这两个杂碎只是在戏耍它们也不在乎。
另一只小猪却像是已经放弃了,但英格威注意到它的蹄子一抖一抖的,正在努力挣脱绳结。
精灵的唇边浮现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对于任何一个愿意抗争到最后的生灵,他们总是愿意给予尊重,他从腰间拔出长刀,比一片雪花飘落更轻地来到半兽人的身后,半兽人仆役巨大的身躯将精灵遮挡的严严实实,地精仆役还是看到了从对方胸膛里刺出来的雪亮刀光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刚想叫喊,那把刀就流畅——比他们分割牲畜的时候还要流畅一些地从肋骨中央笔直向上,劈开了椎骨、颈骨与头骨,将半兽人从胸部往上均匀地分作了两半,喷涌而出的血呼地一声浇了地精仆役一头一脸,也盖掉了他所有的声音。
英格威轻轻转动长刀,拍开碍事的死半兽人,一抬手就取走了地精仆役的半个脑袋,那半个脑袋落在地上,眼睛还在咕噜噜地转。
他最后看到的是英格威将什么塞到他们的“晚餐”嘴里,他们变成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