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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午时,二人在城外一处偏僻的小客栈落脚用餐。
那客栈狭小,非常冷清,只有三四桌客人,零散地分坐在厅内各角落。
离文相逢二人不远的一张桌旁,坐着三个男子。看其装扮,像是来往各城的小商贩。
只听其中一男子问道:“李老板,你如今怎往这穷乡小道走了?”
那姓李的小老板嗓门大而亮,提及所谋生意,重重叹息一声:“大道是走不了咯。”
他道:“早前,那京城的沈员外还在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商贩平日运些香料珠宝来回各城,走的都是茶运大道。”
“如今茶驿站和大道皆被那秦笠所控,姓秦的以私商之货会阻碍交通为由,明令禁止茶运道为私民所用,只允许官方运茶,我等这小贩,自然就走不成了。”
一旁的文相逢听得旁人提及公子,执茶盏的手微微抖了抖。
李老板对面一人亦是愤慨道:“那茶运道虽说是为官方运茶,实则道上大货皆是大官权贵私有。若要论起阻碍官货运输交通,罪魁祸首乃是这些官员的私货。”
“嗐!”李老板无奈苦笑:“此等之事,谁又不知呢?”
“这沈员外,当真是可惜了。谁又能料到他会通辽谋逆呢?”一人感叹道。
李老板轻笑一声:“仁兄,此等之事,你也能信?”
“就是!”一旁的叶子嘴里喃喃暗语,对这话表示认同。
其中一人阻止了二人交谈,拿眼迅速扫了一圈客栈其他客人,压低了声:“莫再聊此事了,担心祸从口出。”
他三人很快又将话头引到其他地方:“诶,你们听说了吗?那沈员外原来的准新娘,冯家女儿,如今又进了侯将军府了。”
“侯子钧?”
“正是。”那人点头:“听说侯子钧要将她纳为正室。”
“这冯老头也是精明得很,攀亲豪商不成,转头又去攀亲将军府了……”
文相逢放下茶盏,后面的话她也没怎么听了。
侯子钧,和冯胜君。
她青葱般的手指捏着茶盏,微微用了些力气。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雀杏。
侯将军府连日来热闹不已。
自从冯胜君同意了侯子钧的求亲,并携着一众冯家随从搬进侯府后,内宅右院便顿时寂静萧条了许多。
晚间用过餐后,屋外院门口迎面走来几个人。
一个小使女看清最前面的来人,急忙放下手中之事行礼:“将军。”
“夫人呢?”侯子钧盯着那女使,问道。
“回将军,夫人刚用过晚餐,现已睡下了。”
侯子钧望了眼屋内的烛光,也不顾那女使阻拦,径直推开房门。
屋内床榻上,半躺着一个满身华贵的女子。
她肚子高高隆起,俨然已快至临盘。
雀杏瞧见来人,眉头一蹙,侧脸朝向床内,并不看他。
侯子钧盯着床上之人半饷,沉默稍许,最终侧身坐在床侧,手伸过去执她手:“怎么样了?身子可有不舒服?”
手却被雀杏甩开。
侯子钧眸色微冷,僵硬着手放了下来:“胜君已经跟我说了,今日是她管教下人不严,言语冲撞了你,你莫要在意了。”
床上之人依旧不愿侧头与他对话。
侯子钧忍着性子,暗吸一口气:“你堂堂侧夫人,何须与一下人计较?”
“下人?”雀杏猛地转过头来,红眸瞪他:“下人,也是她冯家的下人。她若不允,她家下人能敢这般猖狂,当面讽我出身?”
“好了……”侯子钧浓眉紧蹙,逐渐失去耐心。
雀杏言辞愈甚,怒斥道:“她家下人如此贬低我,背地里定是受了她指使,是她冯胜君挑衅在先……”
“够了!”侯子钧暗吼一声。
床上之人蓦地惊了惊,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口中之话戛然而止,再无声音。
侯子钧垂眸瞧她,顿了顿,严肃开口:“念你即将诞子,情绪不稳,这些话我不与你计较。”
“侯子钧……”雀杏直呼其名,怔怔道:“你竟然为了她,与我红脸?!”
侯子钧移开视线,起身站起来,厉声训斥:“往后她是正室,你是侧夫人,侧室就该有个侧室的样子。自她搬进侯府,你便每日板着脸,成天的无理取闹,是要做给谁看?!”
雀杏突觉胸口呼吸不稳,双眸撷泪:“我无理取闹?”
她伸手指着他,咬牙怒声质问:“当年你侯家被贬北疆,我随你为奴北迁之时,可有过无理取闹?当年你在北疆穷困潦倒,一度陷入快要饿死之境,我去帮人牵牛放马洗衣做饭,只为给我们赚一口馒头之时,可有过无理取闹?”
“如今你重归京城,迎娶高官之女,便反过来骂我无理取闹了?”
侯子钧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
他背对着身看不清神情:“你莫要搬旧事为你莽撞的性子贴金。我告诉你……”
他转过脸来,语气竟然泛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你平日性子暴躁骄纵,我自可忍你。但胜君,不是你能随意发脾气的对象。”
雀杏一顿。
侯子钧走近,居高临下地睥瞧着她,冷漠的脸掩藏在烛火阴影里,一字一句肃声道:“她不是你等女使出身的人可以比拟的。”
“你……”他说话如一柄冰凉锋利的尖刀,完全不顾床上之人的死活,刀刀要人性命:“只是她的赝品。”
雀杏呼吸一窒,怔怔道:“你说什么?”
“你与她有三分相像,这便是我当初纳你入室的理由。”他丝毫不避讳自己对冯胜君的爱慕,亦豪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利用和冷淡,教训道:“趁早把你那顽烈性子收一收。”
他话毕,转身走了出去,独留雀杏一人躺在床榻之上,欲起身却无能为力。
“侯子钧!你个畜生!!”雀杏几乎歇斯底里,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气得发抖,如何也镇定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