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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华提出让徽宗效法唐玄宗禅位这样一个建议,大大出乎徽宗的意料。这对他来说,是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他想的是,不论割地、还是赔款,只要能保住他的江山,保住他的皇位,一切都万事大吉。可要让他把皇位让出去,不让他再做皇上,这怎么可能?又怎么能行呢?他做了这二十五年的皇帝,充分享受到了皇帝应有的一切荣华富贵和幸福快乐,他也深切体会到了帝王的尊严、帝王的荣耀、帝王的崇高和神圣。他有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还是神,他觉得自己是神,自己就是神一般的存在。特别是在百姓们为能一睹龙颜、而激动得热泪盈眶泣不成声的时候,在狂热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寿无疆的时候,这种神一般的感觉尤为强烈。如果不是神,那么千千万万的百姓们,还有那众多的官员们,为什么对他那样的尊崇,那样的敬仰,那样的崇拜?如果他不是神,那为什么天下人都把他当神来看待呢?就连那些无所不能的道长,诸如刘混康、王老志,还有林灵素等超级大道们,哪一个不像供奉他们的至尊太上老君一样看待自己呢?既然自己是他们心中的神,可为什么金兵还没到跟前呢,蔡京就辞职了,不给自己干了;除了杨光华,其他人一言不发了呢?这不就是罢工吗?看来自己并不是神,最起码在这些人眼里不是。
杨光华让他禅位,这令他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心里乱成了一锅粥,眼前一片混沌,脑子里一团浆糊。一听到杨光华这话,徽宗先是摇摇晃晃,几乎要从椅子上跌倒的样子,过了很长时间,他才使劲摇了摇头,咬了咬下唇,知道不是幻觉,是现实,是实实在在的真实存在。再放眼看去,蔡京已经离开了大殿,直接不干了。眼前就只有杨光华、高俅、王甫、蔡攸、童贯,还有刚刚提拔起来的两个执政:白时中和李光前。
看看这些人,徽宗心里是有数的,能给他出主意,能帮他想办法的,也只有杨光华一人。王甫蔡攸就是两个玩家,陪他玩儿还行,出点馊主意也行,和平年代闹闹哄哄、嘻嘻哈哈、热热闹闹都行,可是到了这关键时候、要命的时候,他们就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他们只低着头,不停的用眼角瞄一瞄徽宗,再瞄一瞄旁边的人。当他们听到杨光华说让徽宗禅位的时候,他们的肩头都抖了一下,头也禁不住震颤了一下。倒是白时中,此时还算镇定,说了几句有分量的话:“皇上,杨太师的话不无道理呀。金国人就是冲着您来的,他们的声讨檄文当中说的很清楚啊,讨伐咱们大宋,就是让咱们割地求和,要让您退位。与其让他们打到家门口,逼您退位,倒不如您按照杨太师说的,提前禅位。到那时候金人就没有什么话可说,并且,新皇登基之后,也可以放开手脚跟金人搏杀一番,说不定会击退金人,保住咱们大宋的江山社稷。只要保住了江山社稷,江山是赵家的,那时您身为太上皇,一切不都还是您的吗?”
白时中刚说完,李光前接口说,“臣也是这样看的。眼下来看,这可能是最妥当的办法。”
此时,徽宗脑子里其实是一片混沌。白时中说的这一大篇话,他没有听见几个字,只是听到了他禅位,比被金人逼退要好。听着他们说话,他只点点头,唉声叹气一番,眼里汪着泪,说了一句,“你们先退下吧,退下吧,让朕好好想想。光华呀,你随朕到御书房去。”
杨光华明白徽宗此时的心境。徽宗此时害怕一个人独处,也已经无法独立思考。他是想再听听自己的看法。
杨光华之所以提出让徽宗禅位,自然有自己考虑。他知道,不论徽宗退不退位,也不论谁继续当宋朝的皇帝,大宋朝的灭亡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避免了。金人不可能因为换个皇帝,就让宋朝继续存在。金人这一次的势头和目标,从那篇檄文里就看得出来,不灭亡宋朝绝不罢休,他们要成为中华大地上的绝对统治者。
如果金国灭掉了宋朝,这正是杨光华所期待的,也是他隐忍了二十多年、坚持了二十多年、卧薪尝胆苦熬了二十多年所追求并一直为此努力的。可是,自从皇城司向他报告了金太宗正式下诏伐宋以来,他的内心却在不断地矛盾着、冲撞着、徘徊着、斗争着。
跟徽宗朝夕相伴二十五年,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感情。尽管心底的仇恨一直没有抹去,报仇的想法从来没有消失过;但毕竟徽宗待他不薄。他曾经一心想着要报国恨家仇,也就是要将宋朝灭掉、将宋太宗赵光义这一脉全灭掉,但看着徽宗悲苦无助的样子,自己的心态竟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甚至想过,金国只要把宋朝灭掉,他的复仇目标也就算实现了。而至于徽宗这个皇帝、这个人,金国哪怕像宋朝对待柴家、而不像对待南唐和他李煜那样,留下徽宗这条命,让他做一个闲居的王爷,不论从哪个角度说,杨光华的心情还能平复一些好受一些。因此,他竟有了想帮徽宗度过这次劫难的想法。
也许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宿命。当年的李煜之所以被后人诟病为玩乐帝王,除了他像徽宗一样只顾玩乐,追求艺术,不懂治国,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缺乏狠劲儿,没有杀伐果断的魄力。在关键事上、大事面前,感情往往占据上风,而今他盼了二十多年,潜伏了二十多年,隐忍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有人替他复仇的时候,他的心却软了,动摇了,这不又犯了那最最不该犯的毛病?
因此,自从金人发兵攻宋以来,杨光华的脑子里就没有安宁过,翻来覆去不断的争斗,不断的纠结。就在前一天的晚上,也就是金国使者前来下战书、受到蔡京和王甫等人接见的那个晚上,杨光华在十分矛盾的情况下,用手攥住脖子上的玉牌,望着窗外群星闪烁的夜空,等待爷爷来给他一点指点。可他等了半天,只听到遥远的夜空里传来了这样几句话:“你卧薪尝胆二十五年,机会来了,抓住它,不要犹豫,不要心软。只需顺水推舟、顺势而为,一切都会如愿。”
这悠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凄怆,撼人心扉。也正是爷爷在冥冥之中的提醒和警示,正是“顺水推舟,顺势而为”这八个箴言,震撼了他、警醒了他。当面对徽宗,看着徽宗可怜巴巴、一脸悲戚痛苦的样子时,他想到了那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万千个家庭、无数的百姓,想到了以蔡京为首、被徽宗宠溺的那些从朝廷到地方的无数贪官贪婪腐败骄奢淫逸的生活,两相对照,他才看到了徽宗这张看似和善、眼下可怜楚楚的面孔后面,藏着的是多么可恶多么可恨的灵魂;他又想到了因徽宗的纵容,无数被蔡京和高俅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的正直官员们,包括御使台、察院的那些一心为国却被流放甚至逼死的御使们,又想到了徽宗那奢靡到极致、挥霍到难以形容的腐朽生活,想到了徽宗修道炼丹嫖娼狎妓荒淫透顶的声色纵享,还有他轻信蔡京童贯和王甫的蛊惑搞的联金灭辽等一系列騒操作,视国家大事为儿戏,最终将国家推向了毁灭的深渊。这一切一切都让他明白了,正是这个自己陪伴了二十五年、服务了二十五年的一国之君、一代帝王,却是毁灭无数家庭、无数百姓、无数正直官员,无数妙龄女孩、毁灭国家的罪魁祸首,可谓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由此可见,徽宗不灭天理难容;徽宗若被灭,实为咎由自取,也是大势所趋。
也许有人会说,既然你杨光华看得如此清楚,为何还要提出让徽宗禅位、以保护他保全他呢?
其实,只有杨光华清楚,无论徽宗是否禅位,金人要灭他、要灭他的王朝,都是不可逆转的事实,徽宗都逃不掉覆灭的下场。但让徽宗禅位,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将他的接班人也同时灭掉。那样,才能真正实现彻底消灭宋太宗这一脉的全部目标。
徽宗在前,杨光华和张宁紧跟在后。徽宗的步子很慢,趔趔趄趄晃晃悠悠,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杨光华和张宁靠得很近,伸手就可以扶住他,以保证他不会摔倒在地上。离御书房越近,一阵阵清新婉转的歌声也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走进御书房一看,原来是李明妃和徽宗最近尤为喜欢的六个小宫女,正在忘情地唱着当时最为流行的《兰陵王》。杨光华顿时想起了唐朝大诗人杜牧那“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的诗句。一看皇上进来,美女们都住了口、站起身来,向皇上行万福礼。徽宗抬了抬眼皮,无精打采的说,“你们,都走吧,走吧,朕有事了,啊?”
语气里充满了哀怨、凄凉和悲苦。等李明妃带着六个小宫女离开了御书房,徽宗才长叹一声,在杨光华和张宁的搀扶下,重重的坐进了他的龙椅里,眼里蒙着一层泪光织成的雾纱,满脸的凄惶和惆怅。说:“光华呢,朕刚才也思虑了一下,看来,金人就是冲着朕来的。他们记朕的仇呐。既然这样,朕就听你的建议,禅位吧。朕也做了二十五年皇帝,时日也不短了,也算够本了。可是这禅位,总得有个程序吧,也不能朕说一句就把这皇位让了吧?这毕竟是皇位交替呀,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杨光华说,“皇上,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臣也不能细说。让您禅位呢,这也是权宜之计,就是为着把金国这次的进攻应付过去。待形势好转了,如果新皇有良心的话,说不定他还会再把皇位让出来的,到时您还是皇上。即便不能再做皇上,做个太上皇不也是挺好的嘛?反正皇位还是咱赵家的,江山也还是咱赵家的。皇太子的品德为人没得说,待您肯定差不了。至于这禅位的做法,自然是有程序的。臣研究历史,也研究国家政治、国家治理,还有国家礼仪,对这些事呢,略懂一二。您看,根据咱们大宋朝的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
杨光华就把徽宗禅位和禅位之后的一系列事项,逐一给徽宗解释了一遍。虽然徽宗此时的心里还是一团乱麻和浆糊一般,可是大的时间节点他还是能记住的。最后,杨光华给徽宗说,“皇上,臣再给您推荐一个人。这个人对于宋金关系和咱们大宋朝的战略发展,是有些见地的。在眼下这特殊的情势下,或许能帮到您。”
徽宗一听,两眼立即明亮了许多。他知道,他所重用的那帮人,除了杨光华和蔡京,其他人几乎都是些酒囊饭袋、玩乐之徒。关键大事上帮不了他。听杨光华说有此一人,便急切地问:“是谁呀?”
杨光华回道:“宇文虚中。”
徽立即道:“好,让他来见朕。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