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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穿整个宋代的宗教,无疑是道教。在徽宗朝之前,佛教一直跟道教并存,虽然达不到与道教平分天下的程度,但信众、影响都不小。
徽宗在做王爷的时候,也仅仅是受点影响。口头上说是信奉道教,并没有任何的实际行为,既不修道也不念经,更谈不上信道。可当了皇上,特别是王诜和郑国公主去世之后,对他的思想产生了明显的影响。研究徽宗在宗教信仰上的变化,主要有两大原因。
首先说,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虽然很受民众的拥戴和尊崇敬仰,但是还不够。他从各种渠道了解到的信息来看,不论官吏还是民众,几乎全都信神。而神是道教的产物,修道就能够修仙成神。他作为皇上,若能通过修道成仙封神,必然会受到民众无限的尊崇和信奉,这当然有利于他对国家的掌控和对民众的统治。相比而言,佛教虽然也能教化民众,但却无法像道教一样,能够成仙封神。
再者说,徽宗觉得,修道达到高端的时候,不但能够成为方士术士,而且还能够演化出很多神奇莫测的本领,能带来极致的快乐。他跟刘混康学会了房中秘术,带来的无穷快乐就是明证。并且,在修道的过程当中,有很多奇奇怪怪,令人感到很是热闹很是刺激的场景和行为,这令他这个满身艺术细胞、善于想象神往的帝王来说,是特别对他的胃口、具有极大吸引力的。而这一点,佛教是没有的。特别是佛教那种提倡并鼓励做苦行僧的修行方式,是徽宗最不赞成也特别讨厌的。
基于这两点,特别是当上教主道君皇帝后,徽宗更加喜欢上道教,并且越来越迷恋,越来越钟情,越来越迷信于道教和修道以至修仙。
也正因此,徽宗朝扬道抑佛,道教拥有至高至上的地位,受到各种优越待遇,而佛教不但倍受冷落,甚至被严酷打压。
这种情况,引起许多有识之士的担忧。翰林大学士江上云为此上书,力陈宗教对教化官吏百姓、统一民众思想、维护社会稳定、巩固朝廷统治的重要意义,强烈呼吁保护百姓信教自由、防止道佛两教厚薄不均。而当时持这种观点者并不在少数。
杨光华看过这封奏书后,深知其中观点与徽宗想法距离太大,徽宗肯定不会接受。徽宗由于忙于修道炼丹,还要常常参加林灵素的一些传道讲经活动,已经难得在垂拱殿露面。即便隔三差五来一次,要么心不在焉地浏览一下杨光华提报给他的重要奏章,要么就是心猿意马地跟杨光华聊一阵子,然后带着杨戬就又走。朝廷一应大事,全由杨光华和蔡京处理。但杨光华一直坚持重大事项,找机会向徽宗禀报,绝不能落下“遮蔽圣聪、擅权专断”的把柄。
这天下了早朝,徽宗回到垂拱殿刚坐下,杨光华就把几封特别重大事项的奏书呈放在了他眼前。其中,江上云的奏书在最上面。徽宗先呷了一口清茶,斜转身子,向窗外望了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杨光华说:“天清气朗,玉帝一定心情大好。不知今天谁能有幸受到玉帝接见?朕若能有这机会,那该多么荣耀多么自豪多么快活!”
这样的情形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徽宗经常念叨一些不着边际云山雾罩的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在说梦话或胡话。杨光华已经习惯了,从不接话,只是看着。徽宗畅想完了,这才拿过奏书看起来。不等看完,就唿地一下扔了出去,厉声吼道:“胡言乱语!老顽固!既然他不能跟朕走一条道,既然他看不惯朕的做法,那就免掉他,让他下去做知州吧。下去反思好了,朕饶他这一次;若不思悔改,就把他的职务全免了,让他到海南荒岛上去呈能吧!”
杨光华没想到,这封奏书会引起徽宗这么强烈的反应。为了替年近六旬的大学士求求情,也为了检验一下徽宗态度的坚定性,杨光华走到御案前,轻轻地对徽宗说:“皇上,江大学士也是朝中老臣了,思想守旧也是正常的,是不是给他一次机会,我去跟他谈谈,让他收回自己的成见?他若能收回,那就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行。冥顽不化,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已经在半道上堵住朕说过一次了,说什么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又说什么这叫自毁长城。既然不明白,那就让他下去好好反省吧。要不是看在他给朕讲过课,朕就定他个毁谤圣上的罪,让他去大理寺呆着去。”徽宗态度坚决,语气严厉,不容分辩。
江上云被贬官外放,对扬道抑佛说三道四的声音越来越弱;相反,拥护支持的声音不仅成了主流,而且主导了朝野舆论。对此,杨光华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杨光华很清楚:信奉何种宗教,是民众信仰的重要抉择,对一种宗教的扬或抑,其实是能否保证民众思想统一、社会和谐稳定的重大问题。似徽宗这种极端化做法,必将对民众和社会产生严重的影响。而只要民众的宗教信仰被摧垮,思想必乱。人的思想才是社会的基石,也是社会和谐稳定的根。试想,若根被动摇甚至被拔起,社会将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朝廷上下,出现了拥护徽宗宗教路线、支持扬道抑佛的风潮,徽宗以此为契机,先是支持林灵素,在全国建立起了以林灵素为精神领袖的神霄派,接着便亲自下诏,在全国建神霄宫,将扬道抑佛推上了新的高度。
政和元年新年刚过,杭州知府王升就接到了朝廷发来的皇上诏书。诏书要求,每个州都要建神霄宫。并且特别强调,凡是有道观的,立即改为神霄宫。如果当地的道观规模太小,即可将当地的佛教寺院改为道观,换上牌匾。
这可让王升犯了愁。当时杭州最大的寺院是灵隐寺,若论香火僧众之多、香火之盛,在大宋全国仅次于开封相国寺。而道观呢,则是玉龙道院。玉龙道院因五代时期著名道人刘海蟾曾在此修炼,名声播远。虽然宋代从太宗时期就重视道教,甚至从真宗时大力提倡并抬高道教地位,但灵隐寺因住持延寿法师的声望极高、加之灵隐寺影响极大,因而始终香火很盛、僧众不减。
如今,皇上要把佛寺改成供奉道教神像的神霄宫,这可是对佛教的亵渎,也是对佛教徒的侮辱。灵隐寺的和尚,还有众多的僧众,他们能答应吗?
王升跟通判,还有师爷商量。王升说:“要遵旨照办吧,延寿法师很难对付,还有他那些和尚和几万人的信徒,他们要闹起来,可不是小事;可要是不遵旨照办,天柱观的道士就会告状,咱就成了抗旨不尊,就是死罪。唉!你们说,这该咋办?咋办?”
通判说:“有皇上圣旨,按圣旨办就是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就把灵隐寺直接改成神霄宫就是。谁反对,就以抗拒朝廷重大事项罪抓起来拘押,大腿还抝得过屁股?什么人能抗得过官府?不信治不住他们。”
“不行”王升摆摆手说:“这办法倒是简单,可你得知道,灵隐寺的后面是几万名信徒。只要一抓方丈,他们还不闹翻了天?真到了那时,朝廷又要责怪咱们处事不当,激起民变,这责任谁来扛?谁能扛得了?”
一直闷声不响的师爷悠悠地说道:“府台说的是。这事绝不能盲动。杭州的情况跟其他地方还不同,全大宋除了京师,哪里都不像杭州这样,佛教道教都兴盛,可佛教徒比道教徒多得多。这几年不管别处怎么办的,咱们没有对佛教徒采取硬性措施,所以两教的矛盾不明显。听说川蜀那边,道教徒狂妄得很,佛教徒们有怨气,经常闹事,出人命的都有。现在,皇上下了诏书,要全面提高道教地位,各方面政策都要往道教倾斜,从诏书内容来看,朝廷就是要抛弃佛教。要咱不能再没有动作,要不就是抗旨了。下官以为,可借重应奉局朱大人,”
师爷就把下一步该如何如何,对王升和通判详细地作了说明。知府听罢,不禁拍案叫绝,道:“妙哇!就这么办了!”
当天晚上,知府王升便把朱缅请到了杭州、也是江南最好的酒店江南春大酒店。本来,通判建议要请就把朱家父子全请到。可师爷说:“可能不妥吧?你把他们父子都请来,论官职,朱缅官大,可朱冲是他爹。都来了,座怎么安排、酒又怎么敬?话又怎么说?事得求谁办?搞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当然,咱也不能去了就只请朱缅。咱得处理得妙一点,既达到咱的目的,又不让他有不舒心的感觉。”
王升觉得师爷说的有道理,干脆就安排通判和师爷两人前往请客,以示重视。可师爷又说:“府台呀,朱缅可是正四品官员,您是正五品,咱又是求人家给咱办事,您不去,他能来?一旦第一回请不动,那时您再出马,可就成了马前不作揖马后再磕头了,显得多没品位没意思?”
王升只好把通判换成自己,带上师爷去请朱缅。二人见到朱缅,客套寒暄一番,说明来意,朱缅欣然应允。此时,王升很是诚恳地问道:“朱大人您看,老爷子若在家,是否一道?”
朱缅一听,大手一挥,道:“在苏州呢,谢谢知府大人,日后我定会转达您的美意。”
可在走出大门时,师爷清楚地看到朱冲在奇石分检室里,正背着手观看一块巨型奇石。师爷非常庆幸,没有直接请他你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