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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女子微微握紧了拳，谛听则接着道：“姑娘既为女巫，何不借鬼神之力？”
那女子愣了一下，苦笑道：“小少爷也信鬼神之说？若真有鬼神，为何我王二哥枉死，却无神明为他伸冤？还是说鬼神眼中也有贵贱，只因二哥他是平民，便视作蝼蚁？”
“世间有无鬼神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为王二哥伸冤者是否相信有鬼神。我叔父俞公因是司坊官，见多了纷争，自是不信这些。但他有一好友，是工部尚书熊一潇之子，名为熊本，号涤斋，是丙戌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前些日子，熊尚书去世，他在遗疏中添加了推荐自己的话，因而被罢了官。如今在京城无事，时常与好友宴饮。但又因刚罢了官，不想去那繁华之地惹人口舌，便时常聚在寺庙道观，他最信鬼神之说，何不请他帮忙？”谛听说的仔细又有礼，让纤阿十分震惊。
谛听自己原本就是神兽，面对人类巫女对鬼神的质疑如此从容，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劝人也有理有据，应是扮演的这原主的功劳。这让纤阿不由得对这位俞小公子产生了好奇。
女巫面有犹豫之色道：“我这样的微贱之身，就算是昔日也不过只是个商人之女，更何况现在只是一个女巫，怎么请托得起这样的贵人？”
“自然不是你请托，而是王二哥的冤魂。”谛听打量了一下女巫的穿着，虽然并不是平日里全套的装扮，但也算是悦目，便问道：“姑娘可会歌舞？”
“我们做这个的，自然会。不做法事时，我也常为在寺中的宴饮者做舞乐娱之。”女子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
“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拿手绝活？”谛听进一步问道。
女子想了一会儿道：“我的师傅曾教过我一种由西南边地女巫的‘天琴舞’转化而来的舞蹈，颇有风情，我在京中未曾见过。只是这舞需要四个人共舞，我一人跳不得。”
“只要有特点，是否跳得如师傅所教，不重要。”谛听扮演的小俞公子拿下自己和妹妹头上的花环递给她道：“天琴未免孤高，姑娘不如将其改为‘落花舞’，融入平日劝酒的舞乐中，这名字也要编个附庸风雅的故事才好。”
姑娘接过花环，见花瓣落在自己身上，侧首想了一会儿道：“《维摩经·观众生品》言：时维摩诘室有一天女，见诸大人闻所说说法，便现其身，即以天华散诸菩萨、大弟子上，华至诸菩萨即皆堕落，至大弟子便着不堕。一切弟子神力去华，不能令去。是谓天女散花，只有六根清净者方不惹花瓣，以此落花，沾染花瓣者饮酒，是红尘中人，是否入小公子法眼？”
“甚好！”谛听拍手道：“就如此，这些日子，姑娘只管在此跳落花舞，等我的消息即可。”
兄妹两人与女巫别过出了寺庙，纤阿好奇道：“这女巫与俞小公子身份千差万别，不过萍水相逢，怎么这位小公子便相信她的说法，为她出谋划策，不怕引出祸端？”
“我见这姑娘虽是女巫，但谈吐不俗，行为举止也不见粗鄙，说曾是富家闺秀倒也可信。但对于俞小公子来说，一是五年前他还幼时曾无意中听到过叔父和父亲谈论这件无头的失踪案，确认此事为真；二是……”
“是什么？”纤阿见他不说了，有些着急，抓住了他的袖子。
谛听瞧着她求知若渴的样子道：“纤阿，想了却让鬼都徘徊不去的心愿，要用心去观察他们，聆听他们的心，方知他们心是善是恶，是否应了。”
“这里还没有鬼出现。”纤阿微微皱起眉。
“会有的。”谛听意味深长道：“那也是俞小公子帮助她的第二个理由，故事中未曾出现的，真正的鬼……”
两人到了俞府门口，正见一锦袍男子向外走，他看到兄妹俩便停了脚步道：“彦儿，你这是带着阿妹去哪里了？”
“熊伯伯。”少年恭敬一礼，小女孩也开心地上前伸手要抱，男子便也抱起她，捏了捏脸颊道：“阿妹又长高了，再过几年，伯伯就抱不动了。”
“眼见天气暖了，花也都开了，便带阿妹去慈仁寺踏青。”俞小公子也瞧着自己妹妹，有些无奈道：“她今日拉着人家女巫不撒手，非要学什么落花舞，实在有失体统。若被叔父知道，定要骂我了。”
“俞兄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严肃。小孩子好奇，也是有的。只是这落花舞，我怎么未听说过？”自幼富贵出身的熊本有些好奇。
“我也未曾得见，是那女巫在偏僻处练习时，我们瞧见的。”谛听说的自然诚恳，纤阿要不是在现场，几乎要信了。若当时真有这段对话，那这个叫做“阿妹”的小女孩看来也是聪慧异常，没有发声纠正哥哥的话。
“慈仁寺的女巫……”熊本重复了一遍。
“正是，那女巫还取笑我，说这舞不是跳给我这样的小少爷看的。”俞彦补上了一句，顿时让熊大人的眼睛亮了，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将抱着的小女孩放下，又拍了拍肩道：“好了，玩了一天，阿妹要累了。你们快进去吧，俞兄今日在家用饭，别去迟了。”
俞彦心知成功了，次日便独自又去了慈仁寺找到女巫交代了一番，果不其然，三日后，就见熊家的小厮上门递请帖，门房每日送书信请帖都是在晚饭后，俞公检查子弟每日功课时。
今日也是如此。
俞彦见那堆文书中有熊涤斋本人爱用的特殊的信封，便知确实是他送来的，大约事成了一半。因此，功课考教结束后并未走远，瞧见书童拿着诸多回帖给了送信的小厮们，这才让自己的贴身小厮跟上去熊家的那个。
少顷，俞彦的小厮回来复命：“少爷，熊大人帖子上说，大后天休沐，请俞大人同去慈仁寺踏青，陈参政和左副都御史同去。老爷那日有临时的公务去不了。”
“好的。”少年露出一个踌躇满志的笑容：“愿熊伯伯踏青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