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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东京还是深冬,下午的栀子村却已经变成夏天。好怪哦,皆川和树感叹着,换好轻薄的短袖,背上背包,从长途班车上下来。山路崎岖蜿蜒,从米花到栀子村的旅程又过于漫长,皆川克彦作为外地人,完全没有自信不会出车祸,所以每次来都是坐的大巴,今天也不例外。和树此时并不知道即将迎来什么惊喜,他只知道硬邦邦的座椅险些要了自己半条命。少年在车站扶着站牌缓了好一会儿,才跟着哥哥一起朝栀子村入口走去。
“呀!是地藏像!”
和树眼睛一亮,熟悉的风景唤醒模糊的记忆,一瞬间他屁股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欢呼雀跃着蹦跶到熟悉的地藏石像前,伸长手一把抱住,脸蛋贴在冰凉的石像上蹭了蹭,高高兴兴地回头,招呼哥哥快点来看看他小时候跟伙伴们最喜欢的“大朋友”。
少年笑眯了眼,那时候多有趣呀,龙之介的力气最大,跟征丸一个在上面拉,一个在下面推,把自己跟萌黄妹妹挨个弄上去,几个五六岁的小豆丁嘻嘻哈哈地在菩萨脖子上跳来跳去,然后被村人叫来的奶奶跟藏之介爷爷追着打,嘿嘿嘿。
“……你管这叫朋友?”克彦神色复杂。
眼前是分成两列,相对而立的十二个地藏菩萨。菩萨双手合十,自然飘逸的石头身体饱经沧桑,在时光的打磨下出现些许裂痕,当然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菩萨全部都没有脑袋啊!要知道克彦跟樱井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冬天,等下车天都黑透了,巽家年迈的家丁举着灯笼,立在无头地藏中间幽幽等待,他俩被这个“欢迎式”吓得简直心肺停止;而这段经历也让他在昨天发现老管家心脏不舒服后,果断要求对方老老实实待家里休养。
把这种玩意儿当朋友?我弟的童年是不是有问题啊?
“好了,别新鲜了,天色还早,我们赶紧把行李放下,看完你奶奶,还要去巽家拜访呢!”克彦催促着。
“嗯!”
和树的奶奶全名叫回末清子,出生于栀子村的豪门贵族巽家。据村人所言,她不幸青年丧夫,晚年儿子失踪,儿媳带着孙子离开再也没回来。清子奶奶一生好强,被逆子诈骗钱财的亲朋好友不必说,连蛮横无理的高利贷她都咬牙还了本金,家中财产被尽数变卖,最后几年全靠到处打零工养活自己,结果过于劳累,患上重病,还是她哥哥巽藏之介爷爷腾出一个空屋子供她暂住,连医药费、丧葬费,以及这些年坟墓的修缮祭拜都是藏之介爷爷负责的。
之前藏之介爷爷突发疾病过世,于情于理他们都该上门拜访,可他的续弦紫乃夫人生性懦弱,龙之介作为长子,也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他发了话,不肯克彦这个外人过来给弟弟征丸撑腰,竟然就这样瞒了下来。直到前几天,克彦打电话商议带和树回乡祭祖的事,才得知巽家的变故。皆川大哥虽然心里憋着气,但巽家毕竟忙于丧葬之事,实在不好意思像之前那样借住——况且克彦怕水的毛病还没好全呢,实在受不了那个到处都能听到河流水声的宅邸——所以这次回来,皆川兄弟是由巽家的旁支,巽申一大叔负责接待。
克彦领着亢奋过头的弟弟,熟门熟路地朝申一大叔家走去。大叔很受重用,代表巽家矿业跟铃木财团对接的就是他,今天一早便去主家帮忙了,只剩下香取阿姨在家等客人。和树对阿姨有些印象,大婶很是宽慰,又搂又抱的,掉了不少眼泪。等孩子们放好行李,带着祭品准备离开时,她突然想起丈夫临行前的叮嘱,告诉他们祭拜完一定先去一趟巽家,少主听说和树回来,很想见见这位命途多舛的同伴,只是家里正忙,抽不开身,少主邀请他们一起吃顿晚饭,聊会儿天。
和树无法理解,和树大受震撼,和树心里犯起了嘀咕,小时候就算了,哥哥不是说龙之介现在很傲慢跋扈吗?不过受了巽家那么多恩惠,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哪怕只是为了给藏之介爷爷上炷香,看看童年的小伙伴过得怎样呢?皆川兄弟自然满口答应。
克彦每年都会来替弟弟给长辈扫墓,对后山的路很熟悉,香取阿姨也要忙祭典的事,便没有陪他们去。说来可惜,曾经回末家也是能与巽家分庭抗礼的大姓,后来接连几代都是败家子,连祖坟那块风水宝地都卖了——顺带一提,巽家如今最值钱的金矿就在那座山上——导致清子奶奶只能远离丈夫,孤零零葬在公墓。
“真的吗?”和树眨眨眼。
“啊,我可以试试跟巽家商量。少主、啧,我还是叫那家伙龙之介吧,他听起来对你还有几分情面,指不定能说通?藏之介爷爷,说实话,我不太明白……”
“不用啦,现在这样才好呀!”和树笑靥如花,连爬山都觉得有劲了。
“嗯?”
“奶奶说过哦?她最害怕死了还要葬在爷爷身边,接着受罪。”
“他们……”
“我没见过爷爷,但是奶奶不会骗我呀?”
和树垂眸,记得那天也是盛夏,热浪滚滚,庭院中充盈着茉莉的芬芳,鸟雀没了力气,邻居家的大黄狗躲在树荫下,任他趴在篱笆上怎么逗弄也不肯搭理,唯独蝉鸣不知疲累,撑起整个夏天的热闹。
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侧耳倾听,喜上眉梢,是奶奶回来了呀!小家伙赶紧从小板凳上跳下来,准备向奶奶炫耀脑袋上那顶龙之介给他编的荷叶帽。老人却捂着脸,径直从他面前跑过,躲进房里嚎啕大哭。
清子鲜少在孙儿面前表现出负面情绪,她读过很多书,知道大人的情绪很容易干扰小孩子。可是为什么啊?那个生前殴打折辱自己的男人,死了那么多年也不肯放过自己!无论过去多久,无论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的名字前面永远挂着他的姓氏。“回末夫人”,在别人眼里,她永远是他的妻,他们永远是一体的,甚至死后还要葬在一起。
“绝对不可以离婚。”疼爱她的哥哥态度强硬,“他再不好也是你的丈夫,我们巽家从来没出过那样不知羞的女人!你是巽家的大小姐,为了巽家的荣耀,更为了其他妹妹的名声,你绝对不能干出这种事!”
哈,她只是想逃离可怕的丈夫,竟成了家族的罪人!可妹妹们的确会受牵连,清子必须忍耐。好在没过几年,她只是又上了几次救护车,那家伙就酒精中毒死了。
“奶奶以后不要跟着爷爷姓,跟着我姓吧!”小朋友隔着纸门急坏了,好不容易听明白奶奶在气什么,超级大声地安慰。
“我、我想拥有自己的姓氏……”清子哭着回答。
她活到现在六十岁了,嫁人前是父兄的附属品,嫁人后是丈夫的附属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自己?
“我跟奶奶一起想一个特别厉害的姓!我们以后就姓那个好不好?”
“……真的吗?”
“嗯!”
记忆多神奇啊,和树跟在哥哥身后轻叹,儿时不明白的东西,长大后反复咀嚼,总能咂摸出一些别样的滋味。
墓园到了,按照皆川家的习惯,他们每经过一个有主的墓碑,便放下几颗牛肉粒,默念一句“家里的老人今年劳烦你照顾了”,就这样慢慢地,他们走到了此行的终点,那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前面放着一捧荷花的墓地。
“看来今年他们也没忘记呢!”克彦拍拍弟弟的肩膀。
和树安静地蹲下,把怀里的荷花与苹果摆好,默默与墓碑上那位年轻的、充满活力的陌生女子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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