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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位南楚老爷的庙宇都有巫觋，女子为巫，男子为觋，又有“僮伎”和“乩童”之分，便是专门与鬼神通气、问鬼问神的民间使者。
一行人拎着行李入了应星台上的帝君庙，掌管香火的庙祝是个老头，旁人都叫他杜爷爷，老人家也做一些扶乩的事，自然，迎的是这庙里的主祀神。
二叔上前与杜爷爷嘘寒问暖一番，怕是一时半会都走不开，年纪小的晚辈最受不了，这归义又是年年来的，不存在不识路的情况，所以很快就簇拥着跑了。
顾思君仰头看着庙里巍峨的神像，南楚帝君头戴花冠，左手亮镜，右手持剑，寓意识凶赦鬼而震天下，就如帝君的求神语一般，此乃“吉祥之兆”。
而火麒麟，便是南楚帝君在人间的化身。
顾思君忽然想起，阿絮迎神时，手里也拿着一枚镜子。
阿絮的身份摆在这里，不能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胡闹，杜爷爷也是许久不见他，这会倒是和二叔一起把话题引向他了。
见老人家袖着手，竟是格外尊敬地躬身，凑近了小声问：“鬼节那天我要和帝君通气，沈家少爷你看，这事能成不？”
阿絮看向二叔，后者点点头，他立马会意，道：“只管让帝君显灵便是，我会避开鬼使的。”
杜爷爷展颜一笑，眼角的皱纹好像更深了，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二叔又与杜爷爷寒暄了几句，其实阿絮没仔细听，视线悄悄落在顾思君身上，只不过那人戴着斗笠背对自己，阿絮也不知道他究竟能有多诚心地“拜神”。
莫名其妙的，脑子里回想起一年前顾思君砸中自己的画面。
但这场初遇并不算唯美，至少在阿絮看来，顾思君的存在就像一道劫数。
避之不及，纷至沓来。
直到二叔拍拍他的肩，这才断了他的念想。
“龄龄第一次来归义，你带他去逛逛吧。”
“我？带他？”阿絮反应过来后眉头紧锁，有些难为情。
“不太好吧？”
二叔皱眉，“你俩又吵架了？”
这个“又”字就很有灵性了。
“……倒也不是。”
二叔看他这样，更加确信两人是闹矛盾了，催促他赶紧去。
“我喊司中……”
二叔果然不高兴了，沉着脸道：“人家忙活傩祭的事呢，只有你小子闲着，让你多玩一会儿还不乐意？”
阿絮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敢拒绝，“不是这个事……”
二叔懒得多废话，直接把他推了出去。阿絮的脚步似有千斤重，并三步一回头，希望二叔能够收回刚才的话，好不容易走到顾思君身边了，还没张嘴，对方就说：“我都听见了。”
这下阿絮说与不说，好像都很难堪。
还好顾思君也给了他台阶下，转身先走在前头，语气不重不轻地道：“我记得有卖花灯的，去瞧瞧？”
“嗯。”
两人出了帝君庙，果然一路无言，甚至平常斗嘴的那股劲都没了。
因为没有办法说出口，所以干脆不说。
但其实早已心照不宣了。
顾思君先开口“二叔说我俩吵架了？”
“什么话，我怎么不知道。”
“既然这样……”他不经意间递过来一杆花灯，“拿着吧，算和好礼。”
阿絮挑眉，“这不吵两句好像也说不过去。”
但还是诚实地从他手里接过花灯，那双桃花眼本该如水一般清澈，在此刻却泛起了涟漪。少年的灵动被月色笼罩，干净纯粹得很是迷人，顾思君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貌似连斗笠都遮不住他的笑意，阿絮察觉到了，“你笑什么？”
顾思君也不遮掩“觉得你很好看。”
“咳……”阿絮慌乱间握紧灯杆，耳根处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临近鬼节的归义不会很热闹，顾思君知道民间大多数人都很忌讳这个，除了祭祀亡魂外，几乎不会外出，所以说是四处逛逛，其实根本没走多远，顾思君失了兴趣，在后面吵着阿絮要回家。
阿絮抬头往天上看，云间隐约有几颗星星在闪烁，似乎就是神官们的居所。
太微垣，真是个好名字。
他听到顾思君说回家，忍不住问：“你的家也在太微垣吗？”
“不，我很少去太微垣。”
“那你的家在哪？”
顾思君想了想，好像师父除了本职工作需要回一趟太微垣外，其余时间都待在山里，“我的家就在人间。”
阿絮以为他是指沈家庄，说起来，顾思君确实把这里当成家了，而且还不是一时兴起的。
“你想住多久？”
顾思君耍皮地撞了一把他的肩，“怎么，想赶我走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直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的阿絮突然开不了口，他只能摸着自己被撞过的肩膀，低声道：“其实……不回去，也行。”
顾思君想起阿絮舞狮时摇头晃脑的模样，桩上的白色幼狮眨眼蹬腿，活灵活现得极其讨喜。阿絮虽赋予了它神态，可这人终究不是那只小狮子，会翻滚着、会蹦跳着、会变着花样地耍戏，很多时候，这人才是最让人把持不住的。
阿絮要比那小狮更可爱。
有意思的是，阿絮对顾思君也是这种想法。
二人回了应星台，杜爷爷的家就在帝君庙后面，为了鬼节上的傩祭，住这也方便，司中和其他同龄人早就选好各自的房间了，年年如此，丝毫不客气。二叔见他俩回来，自以为没有出发前的那股别扭劲了，倒是很满意阿絮的。
“阿絮过来挑水！”二叔招呼人过来，趁着少年从井里打水的空隙，问他：“和好了？”
阿絮动作一愣，接着继续捞木桶，“嗯。”
他想着二叔这种问法，疑惑自己之前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我说啊——”二叔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人是你当年带回来说要收留的，结果不尴不尬，这不是毛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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