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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到您说的地了。”
薄锦韵带上帷帽从马车中下来,伸了个懒腰,周鹤游跟在她后头见她熟练的掏钱后换了个声线吩咐车夫:“附近就有一家客栈,你且去那过夜,明日日昳时分我便过去客栈寻你,你再送我回城中。”
车夫点了一下钱,发觉给得比原先订好的多了许多,喜笑颜开地收下了,驱车就往附近的客栈驶去。
“你平日就经常出门吗?”周鹤游问完后自知问了个蠢话。
这会他刚下马车发现车夫并非直接送他们到春生医馆料想薄锦韵谨慎多半没有把此行的最终目的告知车夫,他还找不着北呢,薄锦韵只是看了眼地图就已经驾轻就熟地走在前头带路了。
“你的声音又是怎么练出来的?”这个问题周鹤游早就想问了,她今日的装束用帷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张口就是粗糙自然的男性音色,未经训练可做不到如此。
“喏,拿着。”薄锦韵不理会他的问题,一路走到一个烧饼摊前付了钱后拿着新鲜出炉的烧饼递了一个给周鹤游,介绍道:“这金大爷烧饼在整个烆州都颇有名声,饼皮酥脆,内陷是本地杂菜,煸炒至微干微硬再用热油香料激发香味,妙极妙极!”
这话叫摊饼的金大爷听到了,乐得合不拢嘴,笑着目送二人离开。
手中的烧饼还散发着阵阵热意,周鹤游捏着油纸边边显得有些滑稽,跟着薄锦韵走了一小段路见已经离了那烧饼摊才说道:“我不吃芝麻。”
娇气。薄锦韵的那张烧饼已经被她三口吞下,嘴角还泛着油光,见周鹤游这会捧着那烧饼的傻样忍不住调侃道:“倒看不出你还有这般讲究,说说,还有什么吃不得的免得往后伺候不好你。”
怎么就往后伺候不伺候的了?听得出薄锦韵在刻意嘲弄自己,周鹤游被刺激到,索性破罐破摔,竹筒倒豆子般地交代起底细:“芝麻不吃、芹菜不吃、西葫芦不吃、红枣不吃、长的南瓜不吃、煮的鸡蛋也不吃,油多的不吃还有味酸的不吃,辣的能吃香辣的,麻辣的,辛辣的都不吃。”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薄锦韵听得脑壳嗡嗡作响,一把抢过周鹤游手里的烧饼两口解决了,饿死他得了!
“别动。”周鹤游叫住了薄锦韵,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块手帕。
先用一面把薄锦韵帷帽下吃得覆了一层薄油的嘴擦了擦,烧饼在油纸里放久了油渗了些许出来,周鹤游又用手帕的另一面胡乱把她手指沾到的油拭去,然后将染了油污的手帕叠好,再用另一块稍大的布包住重新揣回衣内。
气氛无端地有些暧昧,薄锦韵庆幸自己这会还戴着帷帽叫人看不清神情,她撇过脸试图用打趣来转移话题:“我还以为沾了油你就不要了呢。”
“这是母亲给我织的,随意丢了她会伤心。”
那你拿来给我擦嘴?说完两人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薄锦韵干咳一声后加快脚步转移话题:“前头就是春生医馆了,我们快走吧。”
春生医馆内,薄锦韵领着周鹤游到一张桌子旁坐下,叫来小二吩咐道:“来一碗八珍药膳粥,切记不要加红枣。”
“好嘞,客官稍等。”
薄锦韵原是坐到周鹤游对面,后面发现这样不便二人私语,遂直接和周鹤游坐到了一块。
薄锦韵来前就做足了功课,此刻见周鹤游四处张望,便随口介绍道:“这春生医馆之所以能做成烆州最大的医馆,占着这么一大块地,一半呢是寻常医馆寻诊看病的,另一半呢则是出售各种药膳粥和一些掌柜的自己研究的号称草药天然的日常用品补品,甚至还有女子用的脂粉,男女老少通吃,方能这般生意红火。”
二人所坐的位置是在靠着门口的地方,周鹤游目光巡视一圈后也不免赞叹这春生医馆的老板当真会做生意,来来往往的人群确是什么人都有,再看那药膳粥卖的也比寻常饭馆要贵上许多。就连薄锦韵也耐不住跟着人流去逛了一圈才回来在他身边坐定。
周鹤游的药膳粥很快就送了上来,药膳粥装在一个独立的小瓦罐内,周鹤游原以为要等一会放凉了才能入口,但稍微用手试了一下碗温发现送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可以入口了。
周鹤游舀了两勺粥,入口极润,且能感受到其中富盈的香味,米粥被炖得软烂但却不黏糊,只在口中被轻轻抿开时爆开稻米原初的香味。
见周鹤游如小媳妇般坐得端端正正一板一眼地喝粥,薄锦韵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坏心思故意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这八珍药膳粥是喝来做什么用的?”
周鹤游举着勺子的手一顿,面色犹豫不定地问道:“什么作用?”
薄锦韵左手手臂撑着脸,侧过身子视线对着周鹤游的侧脸,笑着说道:“美容养颜,永葆青春。给你喝再合适不过了。”
“无聊。”周鹤游板着脸继续吃粥,薄锦韵灼灼的目光隔着层帷帽也叫他难以忽视,他只能竭力装作不在意。
吃着吃着周鹤游突然想起他们两人来这是要做什么来着的?转头看薄锦韵,却见她不知何时早就没盯着他看,而是一直佯作无意地审视每个进到医馆的人。
她倒是没忘正事。周鹤游心中冷笑。
病重脚步沉重的老者,哭泣的妇人,哇哇大哭的孩子,还有结伴来吃养颜八珍药膳粥的少女,薄锦韵的视线梭巡在人群中,终于锁定了想找的。
“走,和我堵人去。”薄锦韵直接拉起周鹤游的手,若无其事地走出春生医馆一同躲在门口立牌的阴影处。
立牌夹角的阴影处很是狭窄,周鹤游很想叫薄锦韵把他的手松开,但见薄锦韵一脸凝重,还转身做了个嘘声的表情,周鹤游也跟着紧张起来,老老实实的同薄锦韵缩在角落,松手一事霎时间就被抛诸脑后了。
直到一刻钟后,一个提着食笼的妇人出现时,薄锦韵大大方方地拉着周鹤游跟了上去,挡在了妇人面前。
“这位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妇人眼下青黑,面容疲惫,警惕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在面前的两个人,刚要拒绝,却见戴帷帽的人松开了另一人的手,将几块碎银塞到了她的手中。
是,银子?天色还不算晚,妇人震惊地看向手中的碎银,只要有钱,小宝就还有救,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怀疑了跟着薄锦韵和周鹤游一同进了一条隐蔽的巷子里。
“我只想问夫人几个问题,若夫人能帮到我,我另有其他酬劳。上月廿一那日,春生医馆有人抬了一个被猛虎咬断手的人进来,你可在场?”薄锦韵懒得绕关子了掏出一锭金子在手中不停抛上抛下开门见山地问道。
听到“上月廿一”妇人脸色一白,身体肉眼可见地寒战了一下,好一会才极力平复声音答道:“自然记得,那日我惯例给小宝送饭,结果医馆突然来了两个人,大剌剌的抬着一个断了右手的人进来,血还在哗啦啦地往外流,那两人一点分寸都没有,还抬着那断手的人到处走,还好小宝在医馆里间才幸免于难。那之后我回家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那滴血的伤口犹如鬼魅一般挥之不去。”
薄锦韵将那锭金子给了妇人,从怀中又掏出一锭金子说道:“我还有件事想请夫人做,夫人且听我说,若你确实不想回想我也不勉强,你且当做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带着现在的钱走就是了。”
薄锦韵从怀中掏出一幅折起来的画,补充道:“我画了幅图里面有两种不同的伤口面,想请夫人帮我辨认那天看到的断了手臂的伤口究竟是哪种的?”
妇人听到要再看一次伤口登时吓得险些跪倒,但看到薄锦韵怀中那锭金子又撑着口气点了点头。
薄锦韵将画展开,只见画上有两个断臂的缺口左边那个伤口平整肌理被切割开,右边那个则似裂帛一般伤口周边的肉凹凸不平。妇人只看了一眼,就慌乱地避开眼指着左边的图形说道:“就是这个!我在梦中见了无数次!呕……”
薄锦韵下意识地就要替妇人拍拍背,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还是做男子装扮捏着粗嗓子,真去安慰她了问题可就大了,只得从荷包中又掏出两锭金子,塞到妇人手中。
临行前薄锦韵好心劝告道:“今日之事还请夫人守口如瓶。也望夫人想想令子在春生医馆治了这么久都不见起色,如今有了银子何不试试去律州另寻良医。”
见妇人离开了巷子,薄锦韵也要走出去,方才一言不发地当背景板的周鹤游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薄锦韵转头眨眨眼,见四下无人换上本音矫揉造作的嗔道:“周公子未免太急色了点~”
经过这一天的折磨,周鹤游早就对她这副模样免疫了,握着薄锦韵的手腕一使力将之拉到面前逼她与自己四目相对,语气平缓地陈述道:“你带我喝粥的时候,在找的就是带食盒的人,春生医馆的吃食价格颇高,久病于此的人若能吃得起自然也不是你能拿银子问出话的人,相反自己带饭过来的再看看衣着外貌,你就有把握从她口中套出话是吗?”
“对。”
“断手是真,但你怀疑这手并非被所谓恶虎所咬断的,因着此前说过,待那人抬到春生医馆的医师面前的时候,医师是靠面色辨认出那人已经死绝了的。一个人断了一只手并不多见,若叫医师看到断手他们第一眼观察的肯定是那伤口而非面色,因此在将人抬到医师面前的时候,那伤口极有可能是被有意掩盖了的,那么伤口的模样就很可能有猫腻。所以你提前画好了不同情形下断手的断面情况图只等找到人替你辨认是吗?”
“对。”
“这巷子你估计一开始就踩好点了,只许用钱光明正大的利诱那妇人进来即可,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我和你藏在立牌后,更不要牵着手是吗?”
“对……诶,不对!”薄锦韵如实应完后才发现自己入了陷阱,连忙想要狡辩。
但周鹤游根本不给她机会,双手抱胸,垂眸看她,语带嘲弄地说道:“走吧薄小姐,想必今晚落脚的客栈你也找好了吧?可别让掌柜的告诉我只剩下一间房,这种事我可不会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