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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次的文书送来之时,他在哪?”见贺知章心思完全不在棋上,张若虚自觉胜之不武,也端起茶盏来,一边喝,一边耐着性子询问。
“娑葛的弟弟?”武延秀的眉头猛地皱紧,双目之中,隐约有寒光闪烁。
“谁还来,谁还来,这次还压双!”
“赔得多么?我这边刚好有几笔闲钱。需要的话,我拿给你!”武延秀又笑了笑,非常痛快地做出了许诺。
前面几句话说得都好,但是最后这句话,可有些太打击人了。登时,就惹得贺知章和张若虚两个,齐齐对他怒目而视。
“怎么,这回你不打算帮姓张的了?”武延秀忽然又将目光转向了胖子四哥武延寿,不无担心地询问。
……
这样婚姻,对当事人每天都是折磨。但是,武延秀却必须忍耐下去,直到达成所愿的那一刻。他是武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有些责任与生俱来,他根本无法回避。
然而,不同于去年九月的热闹,今年九月,张家却格外冷清。从重阳到现在,也没超过三波客人。眼看着已经进入十月,菊花的花期将过,去年表现最耀眼的那几个年轻人,却全都渺无音讯!
周围观棋的纨绔子弟们,争先恐后地高声夸赞。仿佛不这样喊,就不足以显得自己跟驸马武延秀关系亲近一般。至于死胖子四哥武延寿,在他们的心愿里,当然是输得越惨越好!当初他赢大伙钱时,可是从没给任何人留过情。
死胖子四哥武延寿,却丝毫不受叫嚣声干扰,又快速朝棋称上摆了一枚黑子,然后笑着夸赞,“二哥的棋力,最近的确见涨。常跟人下棋么?哪位高手?能不能改天带来让我也跟他切磋一番!”
“这……”贺知章和张若虚两个,都额头见汗,无言以对。
突厥主力远在河套以北,按理不会有特勤级别的将领出现在西域。而突骑施人目前打得还是反周以悌不反大唐的旗号,有资格打特勤旗帜的,只可能是娑葛本人。
转眼间下了十几手,局势已经面目全非。他却仍不肯停,继续一边下一边念叨,“他可是墨家派出来重新入世的弟子,没点儿本事,师门能派他出来?这一年多来,多少次咱们都觉得他已经被逼入绝境了,哪一次,他不是随便从口袋里掏出件法宝,就直接翻了盘?”
如果张潜只是酿点儿白酒,或者多买几百亩田皮收租,他们两个凭借人脉或者官职,还能护持一二。可张潜折腾的,却是六神花露,镜子,琉璃和镔铁这些日进斗金的产业,他们甭说替张潜护持,光是在一旁看着,都难免觉得心惊肉跳!
不过,他很快就不用困惑了。敌军来得像风一样快,几乎是在与弟兄们换好铠甲的同时,就到达了他的视线之内。
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又压低了声音追问,“倒是二哥你,怎么自己跟自己下棋?你可是刚刚新婚哎,总不至于家里头连个陪着下棋的幕僚都找不到。”
斥候策马狂奔而回,将遭遇敌军的消息,传入队伍。装载补给的马车,迅速被车夫们赶向整个队伍的前方,排成一个整齐的燕尾型。郭敬、任齐各自带领一队熟悉的弟兄,从马车上取下铠甲,从容披挂。骆怀祖、王翰两人,则各自持了一根长槊,一左一右,护卫在了张潜身侧。
虽然背后大股东是阿始那家族,媚楼的庭院内,却是完全按照江南风格布置。从后窗望去,一石一树,都别具匠心。特别是斜卧在池塘上方的那几颗红枫,叶子仿佛跳动的火焰,被秋风一吹,火焰缤纷落向水面,转眼间,水面上也有“火焰”开始闪烁,夏日里盛开的荷花。
“二哥好棋!”
而那孙安祖,却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继续说道:“季翁说后悔推荐用昭入世。那我问你,用昭这份家业,他如果不入仕的话,你们两个能替他保得住几分?”
……
“二哥这手应得妙!”
“要我说,眼下这种时局,用昭留在长安才更危险,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即便有杀招也不方便使出来。而去了西域,天空地阔,他再也不用顾忌,谁再想去害他,就是耗子添猫胡须,自己找死!好了,收官,收官,这盘棋,白子已经赢定了!”
“老四,最近遇到麻烦事情了?”武延秀也端着一杯清茶跟了过来,用极低的声音询问。
“你输了!”太平公主李令月手指轻敲桌案,朝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说道。涂满脂粉的脸上,写满了疯狂。
“二哥,看开点儿。”心中刹那间充满了同情,武延寿抬起手,轻轻拍打武延秀的脊背,“其实我也不喜欢整天泡在青楼里,可谁让咱们姓武呢!”
“你是朝廷的著作郎,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来问我这个乡野之人!”张若虚信手应了一粒黑子,悻然数落。
“还早着呢吧?”大唐驸马武延秀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即便局面明显对自己不利,依旧镇定自若,“我还可以在此处发起反击。”
“我说你们俩,到底还下不下啊?!”旁边观棋的孙安祖等得心焦,自己抓了一颗白子,替贺知章摆在了棋称上。然后,又快速抓了一粒黑子,替张若虚应招,“隔着四五千里远,你们俩就是把头发都愁掉了,也帮不上用昭的忙。有那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替用昭看好书院,免得他有后顾之忧。”
“双,又是双!”
带着几分厌恶,武延秀扭过去,恰看到一名卷发小胖子,将手掌张开,露出五六枚棋子。而周围的纨绔们,也纷纷作出同样的举动。随即,大伙将所有人掌心处的棋子放入空盒,仔仔细细数了起来,“一,二,三,四……”
“收官?”贺知章与张若虚二人惊诧地低头,这才发现,原本势均力敌的棋局,在某个臭棋篓子的胡乱摆弄下,已经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伴着秋风,响彻萧瑟的旷野。
坐庄的卷发小胖子身上,隐约有武延寿年轻时的三分风采,凭着过人的运气,转眼之间,已经连赢了五局。每一局,压得都是双,将对手赢得面如土色。
“不是钱的事情,是觉得丢了面子!”武延寿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愈发沮丧,“至于钱,年初在媚楼赢的,还有一大半儿没动呢。不至于手头紧。”
“我已经请了韦巨源前来书院讲学!”贺知章点点头,看上去比先前多了一点儿精神,却依旧愁眉不展。“过些日子,萧仆射也答应有空来书院转转。成贤书院除了启蒙之物以外,教的都是儒家典籍。他们两个都没有理由推辞。”
“是有种!”明知道是娑蜡探听到了大唐这边的安排,提前将消息传回了西域,才导致娑葛先下手为强。身为燕国公的武延寿,却丝毫都提不起举报此人,或者替朝廷将此人擒拿归案的兴趣,只是用欣赏目光的望着此人,轻轻点头。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如此心神不宁了!”贺知章举起茶盏狠狠灌了自己两口,脸上的表情更加焦虑,“从长安到玉门关两千七百三十里。长安这边收到的消息,至少都是那边在七八天前发生的事情。而出了玉门关之后,书信难通,即便是上报给朝廷的文书,也是半个月一送。我想查到用昭他们眼下到了哪里,更是难上加难。”
“还有要玩的没有?二哥,四哥,来玩!这次,我改押单!”突骑施酋长的弟弟,卷发小胖子娑蜡越战越勇,大叫着向武延秀和武延寿兄弟俩发出邀请。
“那你下棋之时,怎么心神不宁?”武延秀从小就看着自家弟弟长大,才不信对方说的是真话,笑了笑,继续追问。
又快速放了几个子,他将一盘棋做成了尾局。然后抢在被贺知章和张若虚两人抗议之前,继续笑着补充,“而真正的保命东西,他才不会轻易被别人看了去。咱们都知道是火流星击毁了和尚的法坛,但火流星从哪里来的,怎么召唤过来的,有人知道么?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比火流星更厉害的奇术?”
青石刻就的棋秤上,经纬纵横。黑子、白子交错而落,看似杀得难解难分。而下棋的人和旁边观棋的人,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去年九月,他跟贺知章两个在家中举办赏菊盛会,趁机将张潜推荐给了毕构和张说。随即,才有了张潜因为进献“火药”有功,被封为军器监主簿,然后一路青云直上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