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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营,全体都有,停步,投石车就地展开!”抬手从邻近的投石车上,扯下一支巨弩。周去疾猛地扯开嗓子,高声命令。
“把唐人拉上来,把穿着唐人衣服的全都拉上来!”马道下,有粟特士卒高声重复。随即,哭声冲天而起,一大群看上去多少长得有点像唐人,或者祖上曾经有汉人血统的当地百姓,被士兵们用鞭子和刀剑驱赶着,走上马道,一步步一步走向城头。
“不要上当,保持体力。骑兵声势再浩大,都无法攻城!”小伯克苏勒德气得火冒三丈,冲到城墙与马脸的衔接处,对着一名正开弓放箭的兵卒,就是一记脖搂。“停下,不要浪费体力。等会儿唐人靠近了,你若是没有力气开弓,老子就推你去挡铁雷!”
两条“毒蛇”没等靠近唐军的车流,就由掉头扎进了泥土中,捡起大团大团的泥巴。另外一条“毒蛇”被风吹歪,贴着车流的边缘落地,留下了条深深的泥沟。
早就被巨弩骚扰得不胜其烦的朔方军弟兄们,立刻将四十余辆投石车,沿着距离怛罗斯城东侧城门和城墙九十步的位置,快速拉开。转眼间,就排成了一条近乎于笔直的横阵。
“停步,就展开投石车!”八名传令兵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挥舞着令旗,左右跑动,转眼间,便将自家校尉的命令,传遍了所有朔方弟兄的耳朵。
“不要管他们,留着力气对付唐军,留着力气对付唐军!”小伯克苏勒德气得脸色发青,带着十几名大嗓门亲兵,一边叫喊,一边快速巡视。看到不听命令的兵卒,立刻用皮鞭朝着对方脊背上猛抽。
“固定底部支撑,准备配重,六十斤,对准城墙,敲山震虎!”周去疾用眼睛朝着怛罗斯瞄了瞄,继续发号施令。
唐军的车队稍稍停滞,紧跟着,又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推进。受伤的士兵被同伴地上抬了起来,快速转向本阵。破碎的推草车和火龙车,也被推出了队伍之外,以免阻挡袍泽的脚步。
“遵命!”弟兄们齐声答应着,取出楔子和木槌,将投石车的四个支撑脚,固定在原地。配重筐迅速下垂,无数支铁锹同时挥舞,就地取材,将湿润的泥土称好重量,陆续装填。
当值的石国将领,小伯克苏勒德是个身经百战的行家,见到碎叶军几乎全军出动,立即意识到决战时刻来了。赶紧一边派人向奕胡汇报,一边将麾下所有兵卒全都赶上了城头,严阵以待。
苏勒德说得没错,打得也没错。骑兵声势再浩大,也不可能飞过城墙。而以骑弓的力道,即便借着战马的速度抛射,对城墙上的守军也造不成多大威胁。
持盾保护车手的弟兄嫌弃弩杆与车架碰撞的声音烦人,抬起手,将弩杆扯了下来,狠狠丢在了地上。投石车被其余四位弟兄推着,继续缓缓前移,从始至终,都没有做丝毫地停顿。
“轰隆!”“轰隆!”“轰隆隆……”第三波火药弹再度炸响,依旧没有一枚落在城头上。
如果一座城市,或者一个部族的上层贵胄被杀光了,这座城市或者部族就成了无根之木。很快,城市就会破败下去,成为一个遗迹,而族群,则会成为别人的依附者,直到彻底被别的部族吞并。
没等第一排火龙车将车厢内的液体喷光,整个东门连同临近东门两侧五尺内的城墙,就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火球。
那水柱,前头好像还带着一点火苗,看起来甚是诡异。更为诡异的是,当火苗落在了草车之上,刹那间,就有大团的火焰拔地而起。
“箱子上怎么还有竹竿,他们莫非想要搭云梯?”
“这边,这边,这边堆的不够!”
“饶命!”有抱着孩子的女人双膝跪地,换来的,却是皮鞭和刀背。
碎叶军将士早就得到了张潜的命令,故意麻痹石军。所以连续两天,都不到日落,就草草收兵。而石军发现进攻方的手段如此单一,并且攻势越来越乏力,顿时士气暴涨。
城门外,火星更多,更浓。
他们忍受不了毒烟,就无法督战。他们无法督战,就没有士卒肯冒险。没有士卒肯冒险,就无法驱赶“唐人”……
“砰!”“砰”“砰!”“砰!”更多的滚石檑木,被粟特将士丢向城下,将唐军好不容易推过来的草车挨个砸翻。而城外的唐军,却快速后退,对城头的反应视而不见。
“呼——”“呼——”“呼——”破空声再起,另外三支巨弩,从城门右侧的马脸上射下,再度扑向唐军的车流。
“得令!”来自朔方军的大唐健儿们,轰然响应。随即,快速调整配重,装填火药弹,点燃引火线,推开机关。
苏勒德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火药弹失去了准头。心中默默冷笑,同时,将手中弯刀挥得更急,“快点,快点,把唐人押上去,先押到城头上去。再分一半去左右两侧马脸,与原本在马脸上的唐人拴在一块,防止城外唐军发射铁雷炸坏床弩。”
城头上的粟特将士,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然而,一个个心里却开始发虚,射出来的羽箭和强弩,也迅速变得稀稀落落。
让唐人死,肯定比自己死强,大多数粟特将士,都算得精明无比。虽然,所谓的“唐人”之中,有不少是他们的左邻右舍。而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前些日子曾经做过唐军的俘虏,得到过唐人的宽恕。
“没事!”“平安无事!”“佛祖保佑!”“奶奶的,扎得老子好疼!”欢呼声,在车队中接连而起。先前被不幸弩箭命中的唐军兵卒,先后站起身,或者挥刀,或者徒手,除掉铁背心上的弩杆。
随即,弩杆与车架上的支撑杆发生多次碰撞,发出一连串嘈杂声响,直到将蓄力彻底耗尽,依旧没有突破车架的阻拦,卡在几根支撑杆之间来回摆动。
第二排火龙车喷射完毕,让出位置,第三排火龙车上前接力。
“呼————”东风甚急,吹得城头旌旗飘舞。被阳光蒸发的水汽,无形无色,却无处不在。木制的弩杆在风力、水汽和重力影响下,很快就偏离了既定轨道,上浮、下沉,左右摇摆,在半空中,宛若一条条游动的毒蛇。
“所有人,返回城墙,射箭,射箭,阻止草车靠近!”苏勒德的亲信们高声重复,随即,用兵器驱赶周围的粟特将士各就各位。
“呼——”东风吹着浓烟,掠过城头和马脸。浓烈的湿马粪和毒草燃烧味道,钻进城头和马脸上所有人的鼻孔,将他们熏得或者口鼻流涎,或者大吐特吐。
但是,大伙却全都自觉地保持了沉默。包括跟张潜交情不错的卫道,也没有胡乱开口去打听,双方到底有何旧怨,竟然让向来待人宽厚的张潜,想一举将怛罗斯抹平?!
“杂草?怎么可能?”达干佘拓大吃一惊,佝偻着腰,手扶城垛向外张望。半晌,才迟疑着点头,“好像的确是杂草,还是没晒干的,还泛着绿呢。唐军莫非又要使用什么妖法?”
“烧,继续烧。把毒草和马粪都给我堆到城墙根儿下去,一车都别浪费!”怛罗斯城外,亲眼看到敌军被毒烟逼退的骆怀祖,心花怒放。举起量天秤,用力前指。
只有零星两三支,射中了某几个运气不佳的唐军大腿,激起一连串惨叫。但是,惨叫声很快就被伤者自己憋回两嗓子里,临近的袍泽挥刀斩断箭杆或者矢杆,拖着伤者快速后退。其余同伴则继续按部就班地装填配重,转动摇臂,用绳索将投掷筐缓缓拉到发射位。
“箱子,搬家么,这么多箱子都用独轮车推着走?”
“不要管他们,留着力气对付唐军,留着力气对付唐军!”
“不要管他们,留着力气对付唐军,留着力气对付唐军!”苏勒德大急,扯开嗓子,继续朝着城墙和马脸上的所有粟特将士大喊大叫。
他身后的亲信也一起扯开嗓子,将他的命令一遍遍重复。
“所有人,返回城墙,射箭,射箭,阻止草车靠近!”猛地将弯刀举起,他用全身的力气高喊。随即,带头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垛口。
与焦头烂额的苏勒德完全不同,怛罗斯城外,唐军的反应却从容不迫。
……
“饶命!”有被迫穿上唐人衣服的当地百姓哭喊着祈求,周围的粟特士兵却充耳不闻。
南城墙,北城墙,还有怛罗斯城内,无数守军尖叫着试图冲向东侧城门附近得城墙和马脸,阻止唐军继续喷射“魔水”。然而,还没等冲到距离目的地,他们就被烈焰烤得焦头烂额,不得不踉跄后退。
话音刚落,城外的唐军队伍中,已经响起了一声激越的画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宛若寒冬腊月时刮过沙漠的北风,刹那间,令人彻骨生寒。
城墙下,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去,他们的视野非常模糊。但是,依旧有人,看到上百车绿色的半干野草,被唐军连同独轮车车一起,紧紧贴在了怛罗斯的东侧城墙之下。
怀着四分忐忑,六分困惑,众将领和文职,分头下去准备。第二天和第三天,碎叶军按照张潜的布置,从分别从正东和正北两个方向,朝怛罗斯城发动了数次进攻。但是,每次进攻,都因为守军抵抗激烈,并且祭出了“肉盾大法”,无功而返。
城墙上的石军抢先下手,将羽箭像冰雹一样射下来。突骑施武士们却忽然又调转身形,快速远遁。
到了第三天下午,守城的粟特武士也打出了经验。看到碎叶军的投石车装填完毕,要么迎着车头方向,驱赶“唐人”登城当肉盾。要么撒腿就跑,将空空荡荡的城墙留给火药弹。等一轮火药弹爆炸结束,他们又迅速跑回来补位,端着弓弩朝着城下乱射,坚决不给进攻方靠近城墙架设云梯的机会。
又学到一招,跟在用昭师侄身边,就是这点好处。随时随地,都能学到新的杀招!等到将来,自己召集起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江湖弟兄,带着这些杀招和利器前往天竺,墨家大兴于世,必将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