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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李渊之外,还有塞上豪杰刘武周、薛举等,也纷纷接受的突厥的封号。为了问鼎逐鹿,把祖宗全卖给了异族。
“对,能会会当世英雄,乃我辈之幸!”石瓒长长吐了口气,仿佛把一肚子的压抑都喷到了空中。
无须程名振回答,窦建德主动给双方下台阶,“你们几个主要心思都在军务上,不像小九,有志于民政!”制止了王伏宝等人的刁难后,他又继续询问安置士兵回家务农的可能性,“地方上荒地还多么?以你治下的几个县为例子,还能安置多少人去屯田?”
行事谨慎到如此地步,这个郡守当的也真够索然无味了。王伏宝不清楚到底老窦跟程名振两个有哪根筋不对付,令二人能够彼此钦佩,却偏偏不能彼此互相信任!那已经超过了他能思考的深度范围,也超过了他能解决的宽度范围。
程名振第一次来聊城,不太知道规矩。只能紧跟王伏宝,亦步亦趋。三人在行宫正门下了马,将坐骑交给了守门的近卫。然后无须通报,直接在当值的近卫统领下走向窦建德议事的银安殿。
李仲坚主要想对付的是来自北方的敌人。在场的武将都非常有经验,仅凭程名振的寥寥数语,便对博陵军的大致动向有了初步评估。但北方,除了罗艺之外还有谁值得李仲坚如此兴师动众?对于大多数连河北各地都没走出的绿林好汉们而言,长城之外几乎是一片空白。
刘武周投靠突厥了。李渊向突厥称臣了,如今,李仲坚又要挥师南下。说不准,南下之前,此人也得到了突厥人的支持。当然,所有支持都不无代价。李渊可以接受突厥封号,刘武周可以认贼作父,薛举能够将几千里土地卖给异族,李仲坚又怎么不能?
高开道居心叵测,明明看到众人的争执已经从就事论事蜕变到了互相攻击,还不动声色地火上浇油。窦建德刚灭了这片火头,又看到那片,直烧得焦头烂额。
奶奶的,大隋亡不亡国跟我一个盗贼何干?
众文武见窦王爷如此,知道精兵之事已经有了定论,所以也不再继续去争。程名振的提出的折中办法虽然不能令所有人满意,但已经最大程度保证了底层喽啰们退役后不至于生活无着。即便将来窦当家真的有对不起众人的地方,大伙手里有了钱,再行招募新丁便是。反正军中骨干都能留下来,不愁断绝了火种种。
众将领们激动莫名,都觉得王伏宝的话长志气。只有程名振没开口,低着头,在马背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解决了争议最大的麻烦,窦建德的心思又回到了博陵六郡最近动作的用意方面。他知道程名振的治所距离边界最近,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对方询问对此问题的看法。
“路上有你和石将军,谁敢动我?”程名振笑了笑,一夹坐骑,迅速超过王伏宝的马头。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吧!”跟宋正本学了半年多斯文,王伏宝进步甚快,已经能随便引用成语,“老石你这话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到了聊城嘴上还没把门的。老窦他大度,不会跟咱们计较。可如果弹劾你的人太多了,他也会觉得很难办!”
君子直,可欺之以方。可君子突然不肯当君子了,自己拿什么应对之?
“他奶奶的,姓李的终于遭了报应!”想到这,高开道再顾不上装斯文,拍着大腿叫嚷。自从本家叔叔高士达死于李仲坚之手后,他无时无刻不盼望着给自家兄长报仇。如今,机会终于送上门来了。姓李的招惹了突厥,所以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窦家军届时在背后轻轻一刀,就可以令博陵军万劫不复。
“禀王爷,据属下所知,博陵方面给屯田点发放武器,不是为了对付咱们!”仿佛给大伙一个惊喜还不够般,程名振迅速给出了第二个与众不同的答案。“属下先前曾仔细打探过。据过往行商们说,赵郡和信都这边,只是给屯田点中那些退役的士卒重新发放了兵器。普通百姓如果想要佩戴横刀或者弩箭,需要自己出钱去买。官府只是不再禁止而已。但北边的上谷、涿郡那些刚刚建立的屯田点儿,凡四十岁以下的汉子,几乎人手都有一把快刀!”
窦建德很快找到了答案,在一片纷乱的吵嚷中,他听见襄国郡守程名振大声叫喊,“王爷,属下记得王爷跟属下说过,咱们现在是官,不再是贼!不是贼!”
闻听此言,众人也都楞了一下。在座诸位,几乎没人不认识程名振。一是因为他在襄国郡的屯田之政施行的风声水起,着实令人佩服。第二,他放着好好的武将不当,偏偏跑去做文职。第三,既然去做文官了,此人应该视功名利禄如粪土才对。可是偏偏不然,这个程名振单非但身兼了襄国郡太守和平恩县令两职。并且最近还嫌职权不够大,干脆借着麾下缺乏干才的由头,脆将巨鹿泽北侧,刚刚归附窦家军的伯仁县的县令职位也给兼任了。
这也是他一定要王伏宝等人带上程名振的原因。聪明,世故,又能实干。这样的人才自己麾下怎么就没多几个出来!只可惜此人心思一直不安稳,否则,另外一个纳言的位置绝对可以由他担任。
“能跟此人痛痛快快干上一场,即便败了也没白活!”见大伙士气萎靡,王伏宝扯开嗓子,高声呼喊。
众文武官员按照各自的习惯,乱纷纷地回应。窦建德笑着摇了摇头,松开程名振的手,自己走回御案之后,坐正身躯,继续说道:“他们三个来得晚,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孔总管,还是由你先把具体情况介绍一下,然后咱们再正式开始议事!”
“宋纳言说得对,姓李的在民间养兵为的就是图谋咱们,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届时,他以民间之兵拖住罗艺,以百战精兵倾力南下……”内史侍郎孔德绍还兼着曹旦的行军长史身份,扫了王伏宝和众武将一眼,大声说出另一种担忧。单从战斗力方面而论,博陵还是远远强于窦家。姓李的虽然从来没有过失信于人的记录,但谁也无法保证,他突然派个使者来商讨结盟事宜,会不会只为了麻痹大伙,进而让窦家军放弃对他的警惕。
两人越说越激动,干脆互相指着鼻子吵了起来。窦建德气得直拍桌子,喝退了争执双方,却也拿不出个准主意。
“好了,知道了!”
可大隋亡了,我又能躲到哪里去?
“不少!”石瓒非常肯定的回应。看了看王伏宝的脸色,又笑着改口,“也许他们有点能耐,但肯定没你跟宋先生能耐大,反正,反正我是看他们不顺眼。”
如果李仲坚跟突厥人勾结到了一起,谁还能阻挡他的脚步?窦家军刚刚整合,号令都未必统一。自己呢,自己该怎么办?
“老窦没那么傻,再说了,读书人也不是个个都只会瞎白活!”王伏宝摇摇头,不肯赞同石瓒的说法,“宋先生就是个大能人。孔先生,凌先生和程兄弟也都读过很多书!”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三人吃过早饭后继续拍马赶路。一天狂奔出二百余里,到了傍晚,聊城的轮廓便出现在眼前了。
“不打仗,既然不打仗,他把咱们调回来干什么?”王伏宝皱着眉头,百思不解。“这一来一回,魏郡那边的隋军必然会有所觉察。下次想速战速决,可就难了!”
“突厥人实际参战兵士人数只有五百。押送物资回草原的,借机到各地敛财的,倒是有十几波!”程名振的声音被马蹄声所遮挡,越来越低,越来越不清楚。
“我可不是说你!”石瓒赶紧将头转向程名振,向对方郑重道歉。“我说的是那些光耍嘴皮子,不会干活的读书人。你程兄弟是又会干活,又会耍嘴皮子。不对,不对,你程兄弟是光会干活,不会……嗨嗨,不对,不对,奶奶的,看我这张笨嘴!”
“这不是只有你跟程兄弟么?”石瓒晃晃脑袋,对王伏宝的劝告不太感冒。“行,你说不说咱就不说,喝点水,然后咱们继续赶路!”
“免礼,免礼!”窦建德双手搀扶住程名振,同时转头回应王、石两人,“可不是么?最近杂七杂八的事情忒多。没一件让人省心!来人,给他们三个搬三个石头凳子来,再倒三碗酸梅汤!”
“给我也来一碗!”坐在左上首白色石头凳子上的宋正本放下手中公文,头也不抬地命令。
博望山之行,除了打通了窦家军粮道之外,带来的第二项好处就是让他在酒席宴间听到很多先前没有得到的消息,对整个中原的形势也有了相对完整的认识。李渊起兵后已经直指长安,王世充占据洛阳后架空了监国世子,大权独揽。李密多次攻打洛阳,最近一次把火烧到了洛阳城内城墙下,却终是无功而返。
“那不是为了敛财,那是为了借机踩盘子探路!”熟悉打家劫舍所有伎俩的武将们瞬间看穿了突厥人的图谋。将这些事情与李仲坚的非常举动联系到一处,博陵方面的所有反常行为都立刻有了答案。
王伏宝和程名振相对着笑了笑,不再理会石瓒,掏出干粮,抓紧时间补充体力。休息过后,三人继续前行。接连换了两次坐骑后,看看明月已经东升,便寻了一处荒废村落宿营。
“属下还听人说,李渊起兵叛隋之前,曾经向突厥人请求援助!”程名振犹豫着,将路上一直思索的答案公之于众。他并没有太大把握,但凭借自己对博陵郡那个人的了解,他相信对方此刻根本没有南下找窦家军麻烦的必要。
王伏宝回头看了看他,想再说几句,却突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笑着叹了口气,闷头赶路。他心思转得稍慢,心眼却不见得比别人少。程名振只带很少侍卫随行,绝对不止是因为相信沿途没有什么风险那么简单。眼下窦家军势力范围内虽然日渐安定,但荒山野岭中依旧有不少小股盗贼在四处流窜。区区四个亲随,打起来给盗匪擦刀都不够!程名振之所以不带太多人随行,实际上是在向老窦做暗示。告诉老窦他心内无私,不必对他处处提防。
那是机会,将大半个河北纳入掌控的机会。窦建德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原因,他却突然觉得心里无比空虚。如果没有这个机会,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才能积蓄起与李仲坚一较短长的实力,而现在,他只需轻轻点点头,博陵军就会像一个精美的陶俑般碎裂满地。
“见过王驾千岁!”程名振率先躬下身去,抱拳施礼。王伏宝和石瓒只是拱了拱手,笑着附和,“见过王爷。您又熬夜了吧,眼睛都红了!”
“窦王爷身边现在马屁鬼很多么?”程名振觉得好奇,笑着追问了一句。
“这老窦!”看完了信,石瓒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原处,“也不早说不是为了打仗。害得我瞎担心了半天!”
“嗯,你哪听说的?我隐约听到一点儿风声,但是不太确定!”王伏宝不知道程名振想表达什么意思,笑着回答。
“请王爷把握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孔德绍的话如天外之音,听上去充满了诱惑。
“我说么,你跟老窦身边那群马屁鬼不一样!”石瓒如释重负,喘着气说道。
左右是逃不过去,程名振先整理了一下衣装,发现没有什么疏漏之处,然后才缓缓走到议事厅正中,施礼,进谏,“属下是从屯田之事想到的。我春天时在巨鹿泽附近遵照王爷的命令授田于流民时,前去协助的弟兄们都非常羡慕,私下里议论说流民们命好,逃难而来倒先过上了舒坦日子。而他们虽然名下有了田,却没机会照料。也没机会娶媳妇给家里传宗接代!”
三方争论不休,各有各的道理。把个银安殿吵得如菜市场般热闹。说着说着,话头便跑离了本题。转进到了窦家军兵力和器械都不充足,而文官们却一再阻拦增拨军备物资方面。
这二人是窦家军武将的核心,意见达成一致后,立刻一起了一堆将领的响应。大伙摩拳擦掌,都觉得战也罢,和也罢,以窦家军现在的实力,根本没必要再向博陵军低头。
“回禀王爷!”程名振略加思索后回答,“这两年被抛荒的土地极多。所以按每人五十亩地计算,属下奉命治理的各县差不多都可以再安置下四千名弟兄。咱们自己的弟兄都比较可靠,官府只要借给他们第一年的种子,过了夏天,肯定能连本带利赚回来。若是王爷能发给他们些农具,弟兄们给王爷回报还会更高!”
北返的路上,所有人都忧心忡忡。长期以来,北边那位邻居就像一块巨石般压在河北道绿林的头上。从王须拔到张金称,再到王博、高开道,曾经在河北大地上煊赫一时的绿林豪杰,有多少人都栽在了那厮手里。虽然老天有眼,让博陵军在黄河南岸栽了个大跟头,如今其实力已经远不如当年,但比起刚刚整合到一处的窦家军来,依旧宛若东岳。
大隋,中原,塞上。问鼎逐鹿,封侯拜将。一团团,一簇簇,迷雾飘来飘去,遮住人迷茫的眼睛!
“奶奶的。对,如果他打幽州,咱们正好趁机抄他的博陵!如果他打咱们,咱们就派人联合幽州!”王伏宝的话音刚落,石瓒立刻笑着回应。“他当年可是跟咱们势不两立来着!老子胳膊上的那条疤,就是被他手下一个姓张的家伙砍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程小九!”王伏宝笑着嘲讽,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主动吞回了肚子内。
“不敢,但也未必人人都愿意做英雄!”程名振笑了笑,淡然以对。
城中本有一处行宫,乃杨广第一次征辽时为了顺道游山玩水而建。后经过数路绿林豪杰轮番洗劫,早已破败的得不成样子。窦建德称王之后,看中了这个行宫的规模,命人随便修了修,便当做了自己日常生活和处理公务所在。作为一个平民出身的诸侯,他生性节俭,所以只选了几处殿堂供自己和家人居住。其他全分给了官员们作为办公场所。因此,整个行宫的戒备并不是很森严,白天晚上都有官员进进出出。
“诺!”
“嗯嗯!”窦建德手扶桌案,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高兴。他不是不明白精兵简政的必要,但纳言宋正本等人的提议太不考虑将士们的接受能力,王伏宝等人又一味地胡搅蛮缠。只有程名振,不但能提出建议,而且能找到切实可行的实施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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