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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家业在北方的大臣终于忍无可忍,海上贸易利润巨大,这几年,他们的家族多多少少都参与了海上贸易,如果废除了海关,他们自身遭受的损失不比商人小。
朱元璋压住心中的怒气,示意武安国和杜斅等人一起平身退下,让人给李善长搬个座位来坐着奏事。
想到这,周无忧朗声奏道:“万岁,臣以为我朝政治清明,国库充盈,已不必与百姓计较这点蝇头小利。况且此策仅为解决燃眉之急,并非永久开放食盐专卖。官府采办救灾粮草,兴师动众,沿途损耗甚巨,恐米粮未至灾民之手,途中已十去其三。而商人运粮,损失自负,官府不费一人一物,只需于灾区清点物资。两策比较,高下立判,何必舍其易而取其难乎”?
自汉武帝以来,历朝历代都是盐铁专卖,盐铁收入占国库收入的很大比例。去年朱元璋应武安国之请废除了铁矿国家专营,已经让很多大臣觉得不可思议。如今又要在食盐专卖上开一条口子,这个建议给大臣们带来的震动可想而知。
“敢问杜学士,忍受阵痛,你打算让百姓忍受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生一世,是否有个期限”?
李善长被噎了一下,发出一连串的干咳。这些日子,为了救灾和边境的事,朱元璋几乎天天留他问对,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起来吧,朕这也是尽为君之责”。朱元璋让众人平身,继续处理其他事务。中午的天气有点闷,天边有黑云渐渐涌起。
“沈斌忠于职守,本身并无大错,还请皇上开恩”,一个官员出列跪求道。
直到散朝,再无人提及新政和海关二事,武安国亦再没有分辨的机会。这个朝堂上,谁忠谁奸,主动权永远在朱元璋手里。
“万岁,臣以为,海关事关百姓生计,不可轻动”。有人出列对费震表示支持。
“我朝海疆万里,所设海关不及二十,所以海关中虽然禁止粮食和黄金的出口,但沿海走私亦屡禁不绝……”。李善长分析,粮食大量流向国外,这里边海事司要承担首要责任,主要原因是海关过少,出海口过多,少卿沈斌的没发觉这一点,或发觉后没及时采取措施,的确失职。但海关不可一日无人主事,前年出使高丽的朱江岩精于数学,可以接替沈斌的位置。
当前最重要的不是破坏,而是建设,谁也没预料到周无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特别是号称为国分忧、为民解难的吴沉等人,心内隐约一动。自幼受到的济世思想猛然占了上风,愧疚的眼神一闪而过。
“臣以为一干天灾人祸,皆海关粗疏,盲目与别国互市所致……”吴沉认为,大明朝的灾荒主要是因为北方百姓为利益所诱惑,弃粮种棉引起,三分天灾,七分是人祸,这也是事实,按理说,去年和今年北方各地只是局部地区受灾,但造成了后果却非常严重,百姓家的存粮太少,无力对抗歉收,是灾荒形成的主要原因之一。许多大臣不住点头,认为吴沉说得在理。
朕要杀了此人,朕不能让天下之士寒心。朕要杀了此人,朕不能让天下之士寒心,两个念头在朱元璋脑子里打架,让他食不甘味,寝不安心。此人手中无兵,武将,此人被架空到连一点干政的权利没有,此人所作所为对我大明朝忠心耿耿,但朕为什么这么忌讳他。朕为什么每次想杀他到临头都手软。
禁止了布匹和铁器出口贸易,等于卡断了北平两大经济来源,看你北平还能牛到哪里去。主持海关事务的沈斌官职虽小,但却是新政的干臣,海关贸易各种规则皆出自他手,把他再拿下来,就又除掉了新政一个有力支持者。把底下人零敲碎打给你收拾干净了,看你新政带头者还能有什么作为。
压下了同僚的声音,费震启奏道:“万岁,我朝自立海关以来,岁入白银近千万两,国库充盈,全赖海关税收,若轻易禁止,臣恐明岁入不敷出,将士无饷,百官无俸”。
2、朕闻王者使天下无遗贤,不闻无遗利,是朱元璋的原话。
周无忧看了刘敏一眼,早已知道他反对开放食盐的真正原因。盐铁是今儒(相对于北平复古儒家)管理国家经济的唯数不多的手段之一,失去了盐铁专卖,相当于今儒在治国策略上又输给了古儒一局。双方基本立场不同,所以在此关头,刘敏这样有贤良之名的大臣也不得不占出来扯一下自己的后腿。
“该是你的责任,你跑不了,不该是你的责任,你也不必向自己身上揽”,每到关键时刻,朱元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对武安国手软。也许是这双明澈的双眸吧,在这里边看不到半丝尘杂。
要说攻击新政,很多人不愿违背良心,毕竟北平新政带来的好处大家有目共睹,但换做攻击海事司少卿沈斌,则很多大臣,特别是家业在江南的大臣则乐得落井下石。沈斌主事海关,不循私情,曾经驳了不少功臣、豪强之家的面子。把他拿掉,也算出了口恶气。况且今天上午被周无忧这么一搅和,收拾武安国是收拾不成了,收拾个小喽啰还是有把握,一时间,一些文臣和武将纷纷出列,指摘海关不是。
“万岁圣明”!几个老臣带头,众臣子呼啦啦跪倒一片。无论朱元璋怎么不讲道理,至少这番胸怀百姓的心值得敬佩,武安国在众人堆中默默的想。
一声炸雷从天空中滚过,江南的雨,马上就来了。
朝堂上瞬间肃静得连群臣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朱元璋脸色青得怕人,杜斅等大学士的表现实在让他失望,武安国行事虽然粗鲁,但的确胸中有百姓利益在,这点和他很欣赏。
“万岁,臣有本奏”,压低声音,武安国走出来,直直跪在地上。
“陛下,如果下旨禁止边贸,臣愿带头捐出三年俸禄以实国库”,闷了一天的大学士吴源带头找出了一个克服资金困难的办法。
“这本来是我考虑不周,与别人何干”武安国呆呆的看着地面。于沈斌相识和共事的情形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讲”,朱元璋听吴沉说得有道理,危襟正坐,听他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当然是最好,流民多了,难免中间会出个王小波、李顺这样的人物,不得不小心。
“我知道驸马恼我何事,老夫只想问驸马一句,如果一列受惊狂奔的马车驶在路上,正前方走着四个人,叉路上走着两个人,作为架车者,驸马欲将车赶向何方”?同类型的问题武安国在自己那个时代看过不止多少遍,今天居然又在这里碰到。答案当然是牺牲掉那两个人,所有人都会这样选择。李善长今天的作为,本来就是在牺牲海关和牺牲沈斌之间做出了选择。
老杜斅横了费震一眼,弄不明白这个平日对自己十分恭顺的户部尚书今天错了哪根筋,尽给自己找麻烦。用膝盖前行几步,匍匐在地,说:“臣家之资,亦国家之资,臣可悉数捐给国库。那些海商,本来就多非良善之辈,囤积居奇,不事生产,早就该夺了他们的财产,让他们去开荒。况且为了国家发展,士大夫都可不要俸禄,这些升斗小民忍受些阵痛算得了什么”!
“小辈不才,不敢驾这样的马车,无论牺牲哪一个,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否则无人可以替他们选择,太师,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武安国用一种愤懑近于斥责的声音回答道。旁边几个官员隐隐听见,纷纷转过头来。
“驸马欲奏何事”,朱元璋尽量和蔼的询问。
武安国本来就高出众人一大截,此时怒目而视,宛如天神,看得杜斅等人一个劲向后躲,生怕哪句话回答不好被武安国伸出大手来给卡死在金殿上。
李善长哪里敢坐,慢慢站起身来,喘息着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注:1、本章朱元璋关于官员俸禄是民脂民膏的观点,有史可查。酒徒以为,朱虽然是个暴君,但由于出身贫苦,的确对百姓比较好。
老太师李善长清清嗓子,慢慢地走上前来跪倒,没等说话,先带出了一串咳嗽,喘息了一会,他低声奏道“万岁,杜学士一心为国,武驸马胸怀百姓,所争不过是一时意气,二人都是为公不为私。万岁当以我朝有如此正直之臣感到可喜可贺才对,至于海关吗,老臣倒有个想法”。
沈斌得罪的北方大臣亦不在少数,大家虽然利益相关也不愿站出来替他辨白,这个人一无根基,二不会做人,没有必要为他得罪同僚。况且太子出巡天津,无人撑腰的沈斌保也保不住。
“朕从未说过要推行新政,仅北平一地朕曾答应燕王试试,种种弊端,与卿何干。如今北方粮荒,而北平反而无事,应是卿当年辅佐燕王措施得当所致。其余各地盲目效仿,只学到了些皮毛,如果样样以北平为参照,该无此祸。你起来吧,朕不是不明白事理的天子,你承担了责任也没有益处,谁失职该追究,谁不该追究,朕自有计较”。
“这”,老杜斅有点儿尴尬的回避着武安国咄咄逼人的目光,一时语塞。
对于威胁到自己家族利益的人,朱元璋绝对不会手软。但偏偏他发现不了威胁到底在哪里。武安国立言,立的是奇技淫巧,顶多让人们对身边的事物多了点见识,半分没涉及到政治。如果就凭借直觉把他杀了,朱元璋实在不甘心,毕竟现在逐鹿天下还要倚仗此人的智慧。况且杀了此人,两个儿子不愿意不说,天下士人还有几个还敢为自家效力。
“小子,听老夫一句话”,李善长上气不接下气的叮嘱,不管武安国愿不愿听,仿佛不说就永远失去机会一般说道:“为政者无私德,你将来自己会体味到”。
“时才周侍郎所奏,新政初行,必然有利有蔽。其利,富国强兵,臣不敢抹杀。然其蔽亦显,江北等地,库无余粮,野有饿莩……”吴沉不直接攻击新政,而是列举了江北各地饥荒的凄惨景象,让群臣心里一阵不忍。
“高”,王本等人暗自佩服,这个吴大学士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攻向对手的致命之处。没有攻击新政,没有在救灾事情上纠缠惹朱元璋不快,而是本着一番“好心”,去晃动新政的根基。
种种专横跋扈,辜负圣恩的行为被添油加醋的呈到朱元璋面前,到后来,海关简直成了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有大臣干脆建议取消海关,回复原来的市泊司制度,所有沿海贸易,一概禁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