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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们信不信,咱们都必须将这个消息带回去,这是咱们的责任。子铭,朝廷和国家没关系,朝廷可以换,可以灭亡。但国家永在”。邵云飞拍打着冯子铭的后背,低声安慰。他理解冯子铭的心情,航海者在朝廷上没有地位,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情报没有人会相信。这就是今天冯子铭闷闷不乐的主因。
邵云飞带领着水手们走出船舱,在甲板上活动筋骨,修补船只。经历了一次生死,每个人眼中都多了些东西。彼此间互相关怀的眼神,也多了些许温馨,多了些许赞赏。
探险船队再一次掉头,从群盗的侧面游龙般滑过,将一艘倒霉的海盗船击伤,看着它冒着浓烟逃离战场。
“如果再遇上危险,还是我断后,你和郭枫带着大伙分散突围,一定要将消息送回大明”,从溜山港起锚之前的那个清晨,邵云飞叫过冯子铭和郭枫,低声叮嘱。
两艘前锋舰率先开炮,炮弹拖着长长的尾迹飞向最靠近的敌船,巨大的水柱在洋面上此起彼落。
此后这艘战舰就被水手们称为“凤凰号”,一直到它退役走进海员学校的大明舰船博物馆,烈焰凤凰旗一直飞舞。
“邵兄,莫,莫说这大,大逆不道之言,隔,隔墙有耳”,冯子铭将手指放到嘴边上,做了个嘘的样子。头一歪,昏沉沉地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睡着了。
五天后,舰队趁着夜色绕过锡兰山,进入波澜不惊的孟加拉湾。孟加拉湾,原名榜葛剌湾,安泰十五年,帝恶其名,改称其为孟加拉,这个庞大的海湾沿岸势力错综复杂,自古以来就是盛产海盗的地方。大明朝舰队对此地缕缕整饬,但海盗屡禁不止。
四号舰猛然加速,船头和邵云飞的旗舰并到一起,组成“t”字战阵的前锋。
战旗上,愤怒的醒狮张牙舞爪,将胆敢冒犯其威严的一切势力撕碎。
自从白天邵云飞告诉大家阿拉伯人可能是受了瘸狼帖木儿的委托才拦截舰队一事,冯子铭就一直心事重重。邵云飞和他结伴航行了这么多年,冯子铭可以瞒过别人,瞒不过这个看着他长大的老哥。
六号舰桅杆被击断,战舰无法再和舰队协调行动,掉头脱离舰阵,带着火焰冲向最近一艘敌船。
朝廷不同于国家,好像武侯和伯文渊都这样讲过。真正理解这句话时,邵云飞才明白这个话题内涵之沉重。星空下,邵云飞发觉自己开始理解武安国,理解了那沉吟至今的背影,理解了那份先行者的无奈与孤独。
望眼欲穿的冯子铭也看到了老伙计的舰船,礼炮声从货船上接二连三地响起,欢迎勇士凯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万里之外那个踯躅前行的身影在邵云飞面前猛然清晰,让他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亲近。
海盗战舰慌张地闪避着,居然忘记了还击,任由邵云飞和他的同伴们疯狂地将炮弹倾泻在己方的战船上。几艘不同国家的旗舰居然同时打出了撤退的旗号。
该来的终于来了,邵云飞放下海图走上甲板。正午时分,阳光明媚的海面上宛如被风吹来一团乌云。探险船队西北方,三级舰,四级舰,护卫舰,辅助舰,海鳅船,密密麻麻排满洋面。每一艘战舰都鼓满风帆,飞快地向探险船队迫近。
“东南方发现敌情”,邵云飞从唢呐声中听到汇报,将望远镜转向另一侧洋面。又是一团乌云呼啸着向探险船队追来。阵型不整,几支分舰队争先恐后,估计是吸取了上一次海战阿拉伯舰队的教训。
“二号舰升帅旗,带头前冲,四号舰压尾。”邵云飞沉着地发出命令,航向一偏,离开主航道。船头缓缓调向西北,准备迎战。
剧烈的舰炮射击声在战阵外围响起,一支庞大的舰群出现在东方,阳光下,一面面战旗迎风飞舞。
纷乱中,两艘战舰撞到了一块,海盗们彼此埋怨,互相叫骂,不同语言的脏话和冷枪声交织在一起。
主帆又升起来,次帆又升起来,横帆,纵帆,调节帆片,日级舰重新乘风破浪。主桅杆上,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展开双翼,迎着朝阳翩翩起舞。
邵云飞叹了口气,脱下外套盖在好朋友身上,转身走向海港。每个人成长的环境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冯子铭出身于书香世家,能放手搏击大海已经不易。不能要求他和自己这海盗出身的人一样,说将朝廷放在一边就放在一边。
仙境一样的世界,风暴好像从来没光顾过,没留下一丝痕迹,除了这艘破损得无法再破损的战舰,还有船舱里疲惫到无法再疲惫的水手。
商人们非常怕走此地,大海中星罗棋布的小岛后,随时会杀出一伙驾着海鳅船的海盗来,不顾生死地将小艇划向商船,跳帮劫掠。沿海各国也暗中支持海盗,经常发生商船在一个海港中补给出港,立刻被成群海盗围追堵截的险情。
二号舰没有升帅旗,紧紧地跟在了邵云飞的旗舰后。冯子铭自二人结伴出海以来,第一次违背了邵云飞的命令。
两支海盗舰队没想到探险船居然会掉头迎战,大吃一惊,急冲过来的船只纷纷减速,整队,乱做一团。
想着这些,邵云飞心里就直发虚。朝廷可抛弃他们于不顾,可他们不能抛弃自己的祖国。每个中国人的肩上,都担负着自己的家园。他可以不喜欢那个家园的管理者,但他不会忘记自己的生长之地。
武安国一直在修路,造桥。沟通大明朝南北的那条官道,耗资千万,与大江大河相连。巧妙地利用了各朝各代原有的官道与河流渡口。沟通东西那条路也如此,他在准备着什么,为什么而忙碌?
“对,咱们称不离砣,生死与共,老伙计,我,我以为你回不来了,没想到又看到你。我,我真的很珍惜和你在一起喝酒的日子,走,咱们到海滩,海滩上再喝一杯”。冯子铭的脚步跌跌撞撞,扶在邵云飞的肩膀上,边向岛上搭建的简易木屋子里走,边含糊不清地表达。
“我们生死与共”,凄厉的唢呐声和剧烈的爆炸声在海盗舰队中间回荡。吓得胆小的海盗们腿肚子直打哆嗦。
“我们是称不离砣么”,邵云飞笑着答了一句,冯子铭有心事,直觉告诉他这个判断正确。
七号舰中弹起火,水手们一边奋力灭火,一边开炮向敌人还击,滚滚浓烟中,炮声激越如歌。
“左转舵,切外沿,保持队形和速度。好,打他奶奶的,瞄准吃水线打”。邵云飞站在旗舰的主炮后,发出一连串号令。已经不可能逃离了,打沉一艘敌舰够本,打沉两艘赚一艘。希望这海面上隆隆的炮声能惊醒千里之外的故国,让沉睡中的她知道危险已经来临。
前路依然渺茫,邵云飞却觉得肩头分外轻松。这也许就是禅宗中所谓的顿悟境界吧,在生死之间的一瞬,他放下了,放下原来一直放不下的重压。这重压,自从他奉命剿灭海盗,亲手射杀了自己幼年时好兄弟余佐时,就一直缠绕在他心里,渐成死节。
“邵四叔,这次,你甭想把我抛下”,隔着海面,四号舰舰长郭枫将水手专用的铁皮喇叭放在嘴边,冲着邵云飞大喊,声音中不无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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