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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晨,暴风雨终于停了,明媚的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洒出,洒在濒临散架的战舰上。海面宁静如画,变幻着不同色彩的热带鱼群好奇地从水中探出头来,观察是谁打破了这片海域亿万年的宁静。
“老伙计,我,我就知道你不会让大伙失望”,晚饭后,喝醉了的冯子铭楼着邵云飞的肩膀说道。
冯子铭和郭枫赶在飓风的前边走出了死亡水域,他们比邵云飞早到达溜山七天。七天来,修理船只,测量水文,整饬港口,大伙不停的忙碌,没有事情的人也尽量在找事情做。所有人都抱着一线希望,邵云飞能活着回来。为了这个希望,他们愿意等。
五号货舰,六号货舰,一直到九号货舰,纷纷掉转船头,跟在了冯子铭的二号舰后,整支舰队在水面上划了个漂亮的弧线,摆出临战队形。
一个漂亮的斜切,先锋舰与敌船擦肩而过,跟在后边的战舰侧舷炮接二连三地打向同一艘敌舰,炮弹大部分落在水中,激起层层巨浪。偶而一枚炮弹落到敌人的甲板上炸裂,碎木乱飞,群盗鬼哭狼嚎。
“满帆,能走多快走多快”,邵云飞大声下令。可能是怕走漏消息,对手拼命来了。参与围追堵截的战船数量不下五十,各色旗号都有。居然是孟加拉湾各国与群盗自古未有的一次统一行动。
“葬我高山之上,让我的墓碑朝向大陆,余佐生不能做中国人,做了鬼却可以日日看着自己的故国”,海盗兄弟余佐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死不瞑目。
这里是溜山岛(马尔代夫群岛),传说中两片水域的连接点,古里(科泽科德)的渔民曾到达过这里,海图上标记了它的位置,却没标明它与最近一个海港的大概距离。在当地人的传说中,这里星星点点的岛屿本来就是浮动的,随着季风往来不定。
高耸入云的桅杆上,几只白鸥欢快地鸣唱,和舰旗上的凤凰一同展翅高飞。邵云飞纵身跃起,拉着缆绳迅速爬向了望台,没等到达目的地,塔台上已经传来一阵阵欢呼。
武安国在做准备,邵云飞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有了这两条尚未完工的主干道,大明就目前控制的所有地区将成为一个真正的整体。诸侯凭险要割据的难度大大增加,国家应付外敌入侵的能力却大大提高。帖木儿点倾国之兵来犯,即使大明朝初始阶段被打一个措手不及,也可以迅速集中全国力量到西北,在那里和敌人展开决战。
如果放在一个月前,邵云飞的答案是,他埋头为民,不问收获。今夜看来,答案却不这么简单。这两条路将盛产稻米的江南,盛产机械的北方六省,还有自古有天府之国美称的蜀地,春风不度的玉门关外连成一体,各地彼此相连,运送军队和补给的困难程度大大降低。可以说,除了没有桥梁跨越大江外,凭借河港和道路,整个大明已经被连接成一个整体。
年少时出海,不到四十而名满天下,大海见证了他的光荣和梦想。同时,冯子铭也辜负了家族寄予在他身上的齐家厚望。几千年来,在人们眼中,仕途是唯一正道,学而优则仕,或任何方面优了,都应该走入仕途,得到国家的支持。而这个时代的支持冯子铭的,恐怕只有他的狂热和商人们的发财梦了。国家可以分享他航海带回来的新发现,分享那些珍禽异兽,却不会为他的梦多提供一点点,哪怕是口头上的支持和承认。洪武皇帝做得少,安泰皇帝压根不会。
叶风随伫立于船头,指挥舰队向敌人猛扑,四三十多艘清一色的日级战舰,每一次齐射,数百发炮弹同时腾空,场面甚为壮观。
“四叔,我把你扔下跑了,才真正对不起我爹。那帮兔崽子上来了,别废话,指挥作战吧”。郭枫倔强地顶了一句,不再看邵云飞,指挥自己所在战舰上的水手将舰首炮高高摇起,填入炮弹。
“我们都是炎黄子孙”,一串彩旗映入邵云飞等人的眼帘,视野中,海面一片模糊。
“胡闹,快走,你出了事情我怎么对得起你爹”。感动,焦急,无奈,千般滋味浮上心头,邵云飞生气地冲郭枫大喊。
“老哥,你,你以为朝廷会相信咱们这些航海者的话吗,”冯子铭搬过邵云飞的肩头,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总参敌情司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吃闲饭的。恐怕大明早知道了帖木儿有图谋不轨,为什么不管,皇上,皇上还不是忙着先安内么”。
一艘敌舰中弹起火,海盗们扑救不及,“扑通、扑通”跳入大海,最靠近它的,打着不同旗号的友舰不去救援,反而远远避开,唯恐战舰爆炸会央及自己。
在船只的东北方出现一个小黑点,邵云飞用望远镜将黑点拉近,一个郁郁葱葱的小岛映入眼帘。再近,可看见几艘舰船静静地停泊在小岛旁的港弯里,港湾最高点,一个简陋的灯塔高高竖立,大明日月旗在塔尖迎风飘荡。
“保持队形,集中火力”,凤凰号战舰的主桅杆上挂出一串鲜艳的彩旗,凄厉的唢呐声在海面上响起。
“生死与共”,八艘战舰不约而同地打出了一个旗号。
那一晚的歌声中没有王,没有国,只有“我的房子,我的地,我的老婆,我的孩子”。那个大写的“我”,第一次超越了国王,顶天立地。
邵云飞和冯子铭的舰队沿锡兰山向东南转,选择翠屿嘴,南巫里这条远离海湾的航线。由于接近海湾边缘,沿途遇到的船只不多。偶尔有几伙小毛贼路过,看到舰队上飘扬的大明日月旗,如躲瘟疫般,飞快地逃走了,惹得水手们发出阵阵哄笑。
“那就是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水手们哼着小调,愉快地将船舷被海水打烂的地方修补完整,米粥的香味从伙房中传出来,萦绕于甲板之上,诱惑得人直抽鼻子。
“不喝了,你怎么把我的毛病学全了。睡吧,明天咱们还得起锚呢,前路上不会太顺利,孟加拉湾那些小国一样是臣服于帖木儿,这么多年来,大明自己给自己培养出来一个劲敌”。邵云飞笑着拒绝。
“老大,海鸥,海鸥”,二十余日后,有水手兴冲冲地跑进船长室,将正在写航海日志的邵云飞喊出来,指着凤凰号的主桅杆给他看。
此后,任何外界势力想进攻大明,将要面对的是举国反击,而不是一隅一隅逐步的抵抗。中国自古怕蚕食而无惧鲸吞,当蚕食成为不可能,外敌有何惧哉!
看了我们身价挺高的,邵云飞自我解嘲地骂了一句。话音未落,了望台上的号声再次传来,警报声敲打着众人的心脏。
“生死与共”,邵云飞一声怒喝,带着舰队冲向敌阵中央,一切都将结束了,心头没来由一阵轻松,仿佛看到了余佐、李陵、常茂,无数好兄弟在烈焰中向自己招手微笑。
冯、郭二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是子铭他们”,邵云飞高兴地将这个消息通报给所有伙伴。
烈焰凤凰旗再次升起,血红的翅膀在蓝天白云下猎猎挥舞。
“老大,船,船,各国的战舰”,距南巫里(马六甲海峡和孟加拉湾交界)还有一天的海程时,一个水手慌慌张张地跑船长室,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
什么是国家,什么是朝廷,二者到底是怎样一个关系。几十年,他想也想不清楚,只有逃避。但在风浪之间,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今天,这个岛屿却清晰地画到了冯氏海图上,此后,往来非洲与大明之间的商船可以不绕行孟加拉湾各港和阿拉伯沿海,直接从马六甲航行至此停泊补给,然后横穿大洋。这片水域,从此以后永远踏在中国人的脚下。
旅途越安宁,邵云飞的眉头皱得越紧。阿拉伯各国不会就此放弃,孟加拉湾诸国遵从帖木儿的旗号,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探险船队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走。拦截船队来得越晚,也许危险程度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