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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你们退出去”,沐冕低低吩咐了一声,将几个摇动风扇手柄的婢女赶走。邵云飞现在虽然是朝廷通缉犯,但他也曾经是大明水师将领的楷模。海战伤了他,谁知靖海公曹振会怎么想,而且身经百战的邵云飞又哪里是好惹的?有他在南巫里,看样子自己的南进计划必须改一改。可不出一兵一卒如何向皇帝交待?况且那个港口对沐家而言意义也十分重大。黔国公沐冕在书案前,展开海图,一边继续向苏适了解南巫里守备力量情况,一边寻找着替代目标。
“儿子,走,马上走,去大明哭诉奸臣弄权,所以才给榜葛刺招来亡国之祸。无论他们的皇帝是谁,一定请他们匡扶正义”。老国王将家族的标记从衣服上扯下来,塞到小塞弗丁手里。聪明的小塞弗丁当机立断,转身向港口的相反方向跑去。
船舱内的桌案两侧,端端正正放着两封信。一封来自北平郭璞,一封来自当朝皇帝。如果此刻小艇上有一架武侯称(天平),沐冕恨不能将这两封信放到称上,称一称孰轻孰重。北平郭璞沐家不想得罪,建文皇帝,沐家更得罪不起。况且这是圣旨之外的一封私信,皇帝看到沐家拒绝出兵南洋的借口后,亲笔修书督战。私信,代表的不仅仅是朝廷命令,还代表着皇室和沐氏家族的私交。如果与皇室的私交破裂,天知道下一步朝廷的动作会不会直接针对西南诸侯。
小游艇内很凉爽,几个婢女轮番摇动手柄,带动装在舷窗上的一个个小风扇,扇叶在传动皮带的驱使下嗡嗡地旋转,将习习凉风送进船舱内。这是诸侯才享受得起的奢侈,可它依然吹不散沐冕心头的燥热。
轰鸣中,又一个炮台飞上了天。火炮的残躯在黑烟中冲出,打了几个旋,重重地砸向海边一个贵族院子,将漂亮的小楼砸去半边。
“撕衣服塞住耳朵,看我的手势,否则待会儿大伙都得变成聋子”。邵云飞懊悔地下了个自我保护命令,待水手们都按他的指示做好准备后,挥挥手,指挥大伙将一排炮弹砸在正前方的敌人炮台上。
“我干什么要去惹他,我为什么不装作没整理好舰队”,老塞弗丁懊恼地抓着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他们都自称炎黄子孙,他们,汉人,苗人,藏人,如果再加上蒙古人,这么大的民族就在我眼前形成我居然视而不见,还以为他们可以欺骗,我真是晕了头”。
国王的鲜血和怒吼鼓舞着士兵们的斗志,回过神来的王宫卫士纷纷向炮台跑去。几个反应迅速的炮台指挥官也调整了布属,集中火力对付海中不会移动的那个敌方火力点。
“荒唐,让他到中军帅舰上等我”,沐冕语气有些不快,挥手命令属下开船返回水师营寨。奉命出使南巫里的苏适将军是苏家的后辈翘楚,做事一向谨慎,怎么关键时刻会犯这种糊涂,公务不去中军帐交割,反而到主帅的私舟内禀报。
想到士兵们之间传说的海战中叶家舰队打出的旗号老塞弗丁就觉得不寒而栗,点点头(孟加拉国点头为否定,左向摇头为赞同),又发出一声长叹。“我们都是炎黄子孙”,那些南洋海盗居然亦自称为中华上国百姓,如果东边这个古老的帝国所有百姓都和叶风随抱着同样的想法,那么一心东向的贴木儿无疑是用鸡蛋去碰石头。老塞弗丁仿佛看到的貌似强大的穆斯林世界在东方故国前撞得四分五裂,就像海边那些不顾一切拍向岩石的巨浪一样,看上去气势汹涌,到头来碎骨粉身。
“让我看着办,好大的口气,易安,别绕圈子,守将是谁,港内防守实力怎样,有几万人马”?黔国公沐冕手按剑柄,冷笑着问。敢让他看着办的英雄,放眼天下也挑不出几个,不知是谁吃了鲨鱼胆。
“我问他们小国生存的技巧,我的东方老师说,秦来降秦,楚来降楚。我的西方老师说,关键在于提前判断并追随最后的胜利者。我的阿拉伯老师说,离你最近的强者最容易将你毁灭。”小王子耸耸肩膀,笑着说出答案,“答案已经很明显,明天我再次出使大明,去北方六省拜会那里的英雄。在我回来之前,父王,您不要再为任何人的命令流我们子民的血”。
“好,又打中一次”,战舰上传出阵阵解气的欢呼,春天时被阿拉伯海盗追,被孟加拉海盗堵截,如今邵云飞带着大伙回来了,要将春天的损失连本带利息的讨回来。
盛夏的太阳近得几乎贴在海面上,将水面烤出缕缕清雾。阳光穿过透明的海水,在礁石和白沙上面映射出鱼群和战舰的影子。铺满海底的淡紫,明蓝,洋红,赭石色的大小海星和扶疏的五色珊瑚清晰可见,上面卧着慵懒的海参,一簇簇海葵修长的触须随波轻漾。长着橙色条纹的小丑鱼和半透明的虾群在碧绿或赭红的海藻间急速穿梭,纤细的小银鱼们围着嵌在岩石上的黑纹扇贝上下舞蹈,在水底下组成另一个多彩世界。它们可以不理会洋面上的暑热,也不比过问洋面上的风雨。因为它们的世界在水下边,依赖这万倾透明碧波将自己的国度与外界隔开。
南洋不能打,谁知道武安国手中还有什么法宝没拿出来。目前大明军队中所有新式火器无不起源于当年怀柔乡勇手中那几柄火铳。所有新式产业,无不起源于怀柔城外那几座高炉和水车。他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之时,朝廷还不敢明着下手动他,何况他现在手中有了几千战士。
“武公建议我们在里边加几层软木,是你不愿意软木占用炮弹的地方”,一个老水手笑嘻嘻地回了一句,“不过这家伙还真好使,这么近距离,不用躲避,相当于两个炮台对射,和老子比准头,他们还得再下十年苦功夫”。
“撤退,放弃港口,到城外整顿战象准备和他们陆战”,榜葛刺国王眼看大势以已去,叹息着下达放弃港口的命令。对方战船不多,并且后边没有运兵船相随,王国还有机会和他们在陆上一决雌雄。如果他们仅仅是来报复,今天榜葛刺的损失已经足够。
平缅侯苏适摇摇头,依旧笑着说道:“属下没见到叶家的人,南巫里换了个守将,是公爷的旧识,他不肯让出港口”!当日邵云飞的话说得十分难听,苏适不打算向沐冕汇报。他本人此刻也不愿意去攻打南巫里,所以被邵云飞拒绝时,心内反而觉得舒坦。
“快,快,告诉大伙将火药搬离炮台,不要离炮位太近”,老国王大声吼叫着,指挥亲兵去保护残存的炮台。“看看海中那个一动不动的黑家伙是什么,集中火力先将他打掉”。
“乒”,一个黑漆漆的大家伙上面窜出几道火舌,炮弹拽着长长的焰尾,在夕阳下画出一条亮丽的弧线,扎入港口内的一个炮台中。砖石四溅,尘土飞扬,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硝烟散尽处,原来的高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坑,仿佛恶魔张开的大口。
“真主,难道这真是你对我盲从的惩罚”,老国王擦了把额头上的血,呆呆地望向海面。那黑漆漆的大海龟般的东西是艘战舰,从它上面喷射出的死亡之焰火就知道它属于哪一方。中国人居然用铁做了船,并且这船居然不会沉入水底。一定是水面上那十来艘战舰将其拖来的,所以它才不需要风帆。那光溜溜的铁壳子上没有缝隙,除非真主保佑让炮弹飞进它的炮口,否则谁都甭想击沉它。
舰队看到信号,调整速度,又开始在洋面上的快速滑动。每一次回旋,都有数百发炮弹流星般飞向同一片区域,被集中火力打击的炮台如雨中黄花,顷刻间支离破碎。
“唉”!国王老塞弗丁徘徊于宫殿内,往来踯躅,不断发出一声声长叹。自从继承王位以来,在大国的夹缝中挣扎求存,使国王老得非常快,才五十岁他已经白发渐稀,不包头巾时,看上去足足有七十岁。
原来是他,怪不得敢逆本公锋樱。黔国公沐冕怒气全消,重重地坐回椅子。洋面上很静,人力风扇的嗡嗡声盖过海浪,听起来格外令人烦躁。
深秋的榜葛刺古国别有一番风味,习习凉风从海面上吹来,尽洗夏日的暑热与喧嚣。诸国联军各自回窝了,结伴出访大明试探朝廷态度的各国使节也分道扬镳。自南巫里劫杀大明探险船队一战之后,再没有大明商船来达卡城交易补给,眼看着繁华的港口日渐冷清,当地百姓又恢复了打鱼织网的平淡生活,偶尔望望天边,追忆一下当年大明商船来港带来的收入与欣喜,骂两句当朝国王的短视,所有繁华旧梦,俱化为一声叹息。
“托公爷的福,海上风平浪静,属下自知责任重大,自作主张在南巫里逗留了几天,看了看其内布置,回来晚了,请公爷赎罪”!平缅侯苏适拱拱手,用眼光顾盼左右,十分恭敬地回答。
时间到了,这是我的宿命。老国王不顾手下大臣的劝阻,抓起望远镜站到王宫的最高点。入眼的是那令人胆寒的烈焰凤凰旗帜,榜葛刺国王知道,当年就是这个旗帜的拥有者从阿拉伯与孟加拉诸国舰队围追堵截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今天,他们来报仇了。来犯的船只不多,但指挥极其得当,整齐的舰队在港口外逗着圈子,将猛烈的炮火倾斜在榜葛刺王国的战舰上。榜葛刺战舰根本来不及整队做出反应,就一艘接着一艘葬身于海水下。
老国王眼中一片茫然,对于这变化越来越快的世界,他的认识远远不如儿子清楚。沉思了半天,点点头,答应了王子的请求。“去吧,明天一早出发,带足人手和钱财,在局势没明朗前不要回来。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把责任都推到……”。
“什么办法”,老国王眼光猛然一亮,儿子的众多老师都是盖世智者,如果他们真的能找出一条答案,自己就不必每天再为王国的命运担忧。
“报”!一匹快马疯狂地冲过硝烟,冲到了老国王身边。血流满面的骑士来不及下马,边哭,边汇报道:“禀告我王,大明与缅甸联军从阿瓦、嘎里和孟养三路杀来,离达卡城已经不足二百里”!
苏适天生一幅笑模样,即使沐冕的话语中已经隐隐有风雷之声,他的回答依然不紧不慢。一边继续向沐冕示意,一边缓缓地说道:“是独臂船长邵云飞,他说大家都是炎黄子孙,最好不要同室操戈给人看笑话。贴木儿东下在即,他要替大明守住海上门户”!
“早知如此,不如不去劫杀探险船队了。当时本以为可以杀人灭口,将罪责推到海盗身上呢”。老塞弗丁命令婢女关上宫殿的窗子,隔绝外界的萧瑟秋风和沉闷海浪,这些声音让他感觉更冷。从内心深处,他并不认可贴木儿对穆斯林世界的统治。他私下甚至以为,贴木儿与其说是穆斯林世界的英雄,不如说是穆斯林世界的劫难。据前去大明进贡的大王子小塞弗丁回来讲述,大明的繁华已经超出了大伙的想像。虽然他们的皇帝和大臣都很昏庸,但国家的根基极其稳固,只要有人能将这个国家的潜力发挥出一半,整个世界都会在大明脚下颤抖。
“怎么”黔国公沐冕眉头一挑,一团火苗燃烧在眼底,“难道叶家不知好歹,不肯让出南巫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