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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乃李渊身旁近臣之一，与李渊的深厚关系只刘文静一人可比，萧禹、陈叔达和封德彝都要差上一点。
寇仲脊肩一挺，双目神光电闪，态度仍是那么谦虚恭敬，点头道：“请前辈指点。”
柴绍的声音冷哼道：“好小子，竟晓得我们在追踪他，不过他们的分开对我们更为有利，少费一番工夫。”
弘农是与高占道约好会合的地点，由于有雷九指的关系，弘农帮的帮主陈式变成自己人，有这么一个关东大帮照拂，当然有很多方便。
这是关外大河南岸桃林城的一间饭店，抵此后才知今夜竟是初十晚，计算时间，两人在雪内至少练了三日三夜功夫，纵知事实如山，但两人仍有点不肯相信。
鱼竿上提，钓到的鱼肯定重达数十斤，整条鱼竿竟吃不住牵力的弯曲起来，看得寇仲目瞪口呆，心想又会这么巧的，是否因自己脚头好，屁股尚未坐稳即有大鱼上钓。
宁道奇的目光再回到他身上，温文尔雅的微微一笑，道：“有一处小泉干涸了，鱼儿都给困在旱池上，只能互相吹着湿气，互相以唾沫滋润，其中虽见真情，但怎及得上各自在茫茫大湖中自由自在的任意遨游？”
宁道奇拈须微笑道：“问得好，我们正是顺应形势，预订后果，才希望少帅能为天下万民着想，及时罢手。”
因为他们晓得“散人”宁道奇会亲自侍候寇仲。
宁道奇讶道：“何处有鱼？”
宁道奇脚旁的鱼篓仍是空空如也，这显然是宁道奇钓到的首尾大鱼，不过若此鱼确如钓竿呈示的重量，保证塞不进小鱼篓去。
宁道奇好话说尽，如寇仲不肯回头是岸，势将是动手见真章之局。
换过李元吉的一方，必选择寇仲而非他徐子陵，只有天策府才会挑他来对付。
寇仲叹道：“小子明白前辈是要开导我，要小子顺乎自然行事，不过人各有志，前辈感到自然不过的事，小子却另有不同看法，如斯奈何。”
这是他唯一能逃脱仙掌的方法，更是他唯一可争取主动和上风的法门。
寇仲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对眼睛。
寇仲哈哈笑道：“若前辈话止于此，请恕小子无暇奉陪。”
两人互相对视，宁道奇仍是那副与世无争，清净无为的仙姿逸态，寇仲的目光则变得像刀刃般明透锋利。
接着是另一把熟悉的声音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上路。”
忽然间他明白到这批人只是针对他而来，务要令他不能支援寇仲。
以寇仲的才思敏捷，雄辩滔滔，亦要为之语塞，宁道奇一句“何处有鱼”，充满机锋禅理，发人深省。
无论如何，三天的耽搁令他们避过敌人的搜捕，谁都误以为他们逃离关中。
寇仲迎上宁道奇充满智慧的眼神，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宁道奇这则故事确命中他要害。
宁道奇仍目注星空，油然自若的道：“少帅听过‘想（口句）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的故事吗？”
被誉为中原第一人的“散人”宁道奇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仍凝神注视手中垂丝，忽然面露喜色，像小孩子得到宝物般嚷道：“上钓啦！”
今天他寇仲将加入这行列去，只有这样才不负此生。
寇仲骇然瞧着仍是给扯得弯曲的鱼竿，浑身发麻，背脊直冒凉气。
而这番话更是寇仲目下处境最精采的写照，他虽未至困于旱泉，但亦距此不远，在大唐军的威胁下，只能与王世充等相濡以沫，更不幸是其中还欠缺真情。
宁道奇又露出充满童真意趣的动人笑容，循循善诱的柔声道：“以前天下有三神，南为南帝，北为北君，中央之神名浑沌，待南帝北君极厚，于是南帝北君聚在一起商议报恩之法，想出人皆有七窍，以作视、听、饮食和呼吸，于是为浑沌每天凿一孔，七日后浑沌开七窍而亡。少帅能否从此事领会到什么道理？”
“叮！”
寇仲感到斗志被大幅削弱。
徐子陵道：“李世民正是看穿这局势，所以才命李世绩立即出关部署。”
寇仲知他想点化自己，苦笑道：“请恕小子愚昧无知，从未听过这么一则寓言。”
众敌抵达他刚才入林处停下来，与他藏身处只三丈许的距离。
他倏然轻拍脚旁的竹篓，露出垂钓得鱼的满意微笑，仰首望天，柔声道：“看！星空多么美丽，在人世间不可能的整套星宿间将变成可能。”
他立即肯定对方是天策府的人，道理非常简单，因为没有人能猜到他和寇仲会在桃林城外分道扬镳，他们此时的功力当然足够对付李阀的人，可是若一分为二，则又是另一回事。
但摆在眼前却是出道以来最严厉的情况，从未真正败过的李世民会否在攻打洛阳这天下重镇吃大亏呢？
寇仲看得眉头大皱，心中叫苦，忽然一个耸身，落在轻舟另一端，向坐在船头的高人微笑道：“小子寇仲，特来向你老人家请安问好。”
对方是一对与世无争的眼神，瞧着它们，就像看到与这尘俗全没关系的另一天地去，仿佛能永久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测的层次里，当中又蕴含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从容飘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诚，至乎带点童真的味道。配合他古雅修长的面容，有种超乎凡世的魅力。
弯月高挂空中，虎虎寒风阵阵从大河对岸卷来，吹得他似要乘风而去。
有人道：“徐子陵就是从这里入林的。”
宁道奇悠闲自若的道：“古时有甲乙两君，一道放羊，结果走失了羊。问甲干吗失羊，甲答是忙于读书；问乙为何失羊，原来去了赌博。他们做的事截然不同，结果却全无分别，都失掉放牧的羊。”
心忖若看的人是徐子陵，必可点出每颗亮星的名字，或星属何宿。
能与威震天下的李阀中最出类拔萃的超卓人物李世民逐鹿中原，实乃人生快事。
庞玉冷然道：“这两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我们定要打醒十二个精神，否则将难向秦王交待。寇仲注定是惨淡收场，只要把徐子陵一并收拾，少帅军将成无首之龙，对我们进攻洛阳，大大有利。”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放下酒壶，凝望杯内荡漾的烈酒，沉声道：“这叫自知之明。由今天开始，我要和李小子正面交锋，就必须对他作出正确的评估。”
果然不到一盏势茶的工夫，风声骤响，十多人沿官道从桃林的方向驰至。
一叶轻舟，横在浪涛汹涌的大河岸五丈许处，随着浪涛摇摆起伏，竟没被水流冲带往下游去，船上坐着一位峨冠博带的老人，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身穿宽厚锦袍，显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身躯更是伟岸如山，正凝神垂钓，颇有出尘飘逸的隐士味儿。
现在放哨的会以特别的手法通知主事者，由主事者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宁道奇发出一阵长笑声，摇头叹道：“看着你就像看着年青时的自己，从不肯屈服于权威，不肯拘于成法，少帅是否有耐性再听老夫最后一则故事？”
徐子陵忽然避开官道，窜进道旁的密林中，这一着肯定令敌人阵脚大乱，露出形迹。
徐子陵举起酒杯，微笑道：“事在人为。李世民今次东征颇有风险。兄弟！迟些到洛阳再找你喝酒吧。”
换过他是对方，亦会给他这奇诡突变的一着闹个手足无措。
目光落在宁道奇脚旁的鱼篓上，沉声道：“前辈钓鱼，始有得鱼之乐，而篓中实在无鱼，却不减钓鱼妙趣。可知得鱼失鱼，全在乎寸心之间，既是如此，何用计较旱湿得失？”
他差点想掉头回去追寇仲，旋又放弃这想法，以寇仲的脚程，又是全速赶路，想追上他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唯有把心中焦忧强压下去，希望他在武技猛进下，避过此劫。
徐子陵不敢张望，对方既有把握收拾他，当然非是泛泛之流，任何动作，只会惹起对方的反应。
敌人已非常小心，只在制高点放哨，怎晓得他具有异乎常人的灵觉，能对远距离的监视生出反应。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紧，皱眉道：“为何你今趟这般缺乏信心，大异往昔。”
照目前的速度，没三、四天休想抵达洛阳，最便捷当然是有船代步。
寇仲豪气涌起，哈哈大笑的举杯与他相碰，看着徐子陵把酒饮个一滴不剩，欣然道：“我忽然又再充满斗志，大丈夫马革裹尸，只要能痛痛快快追求自己的理想，虽死何憾！”
寇仲皱眉道：“难道李世民的动员，竟非针对洛阳吗？”
徐子陵摇头道：“除非颉利别无他法，否则不会劳师远征，深入中原。他有那么多爪牙，最佳方法莫如借刀杀人，先鼓动我们汉人自相残杀，几败俱伤时，他将坐收渔人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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