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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别过头来，眼神转锐，深深望入龙鹰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燕飞亲口告诉我，师尊的确是仙去了。成仙成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明白燕飞，他绝不会说谎，也犯不着以假话来诓我。”
席遥双目射出沉浸在某一段回忆的神色，俯瞰崖下的山野平原，缓缓道：“师父说，若你肯继承道主之位，将天师道发扬光大，我会传你一本只有天师道宗主方有资格看的秘卷，保证可将你现在的信念和看法，彻底改变过来。”
若然如此，今天与席遥的一番话，也会将他改变，想想已教人不寒而栗。
席遥双目精芒闪闪，沉声道：“我从读这本书的第一句开始，心中便涌起奇异的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滋味，故欲罢不能。卢循在书中表达的感受，我如像曾亲历其境，与他共苦共乐，直至我看到他与燕飞的对话，宛似从一个大梦中醒觉过来。唉！”
席遥盯着他道：“我在建康外等了燕飞三天三夜，终于等着燕飞，向他坦然说出心中的疑惑，告诉他我想知道真相。”
龙鹰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视崖外虚广的空间，道：“破空而去？唉！我的老天爷，那岂非是离开人世的出口？”
又无限欷歔的道：“若非如此，现在的天下，已可能是我天师道的天下。”
龙鹰失声道：“你不是说这是你上三代的师祖卢循写的吗？为何忽然又变成是你写的？”
龙鹰大奇道：“我仍不明白局内局外之别，亦不明白我们为何是誓不两立的敌人，更不清楚你看过的是甚么东西。天师可以清楚点地交代吗？”
龙鹰一头雾水的道：“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杀无姤子？”
绝尘领着他越过不见其他道人的广场，边走边指点道：“右面是十方客房，供来访的客人暂居，接着并排的两座殿宇是说法院、仓库和釜灶。另一边是俗客房、写经院、受道院、精书院、净入坊和烧香院，还有四个师房，供我们静修之用。”
龙鹰沉吟片刻，叹息道：“还有甚么话好说的？只好希望天师永远练不成黄天无极。”
席遥的目光离开他，深情地俯视阳光照射下的山野美景，道：“他们的对话，要配合当时的情况才显出其意义。当时天下大乱，群雄争霸，天师道在孙恩领导下，有席卷天下之势，锋锐极盛，晋室的江山摇摇欲坠，孙恩与边荒集的第一高手燕飞先后进行四次决战。第一次明明已击杀燕飞，岂知不久后他又像个没事人般出现。第二次决战更奇怪，孙恩回来后对决战之事只字不提，但却将天师道的事全交付与卢循和另一个徒弟徐道覆，自此对天师道不问不闻，专心修练黄天大法。”
龙鹰咋舌道：“从下面看上来，真不知你们的道场竟这么大。”又左顾右盼道：“两边也有很多楼房，不知是甚么好地方呢？”
席遥充满深刻情绪的声音，在他耳鼓内响着，道：“他答我，并没有和师尊分出生死，且硬拼下去，只会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龙鹰没有说话，只呆瞪着他。因怎都猜想不到，席遥的师父在徒弟信心尽失下，还有甚么话可说的。席遥的师父，该就是天师道的上一任道主。
龙鹰心中掠过战栗的异感，席遥即将说出来的，可以是甚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换过是别人，会认为席遥是疯了，只他明白席遥在说实话。燕飞确曾被孙恩杀死，便像自己曾被花间美女杀死那样，那该是向雨田所描述的，燕飞的第一次死而复生。
天师道道观遍布全国，由两大道坛总领，谓之南宫北坛。其中的北坛就是位于长安西郊漕渠北岸的天师道坛，筑于林木茂盛的山上，规模宏大，离西京只十八里之遥，乃著名景点，更是天下信奉道教者必到的圣地。
席遥的目光仍没有从崖下美景移开，淡淡道：“任何事自有其前因后果，鹰爷不清楚其中的情况，所以不明白。”
龙鹰开始习惯他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说话方式，可以从一个想法，跳跃至完全不同的方向和区域，但仍是似明非明，只好锲而不舍的追问道：“然则天师的师尊究竟给你一本怎样的秘卷呢？”
龙鹰道：“原来是一本武功秘籍。”
席遥清癯的面容现出个哀伤的神色，缓缓道：“道尊之位的得得失失，我并不放在心上。鹰爷确是非凡，竟能借雷电之威，令我处处失着。唉！实不相瞒，鹰爷令我对这个苦无出路的人间尘世，忽然又充满希望。”
接着朝他瞧来，道：“你该知我的答案，我不但成了天师道的道主，还看了那卷书。”
席遥朝他瞧来，道：“鹰爷曾习易吗？”
看着席遥深邃不可测的眸神，听着他以第一人称，述说卢循在百多二百年前遇上燕飞的情况，却怎都没法将他当作卢循的另一个轮回转世，因为太难以接受了。但矛盾的是他又隐隐晓得席遥说的可能是真相。
席遥道：“你现在该清楚，我看过自己写的东西后，因何会由局内人变成局外人，皆因我明白了这个人间世的真相，而一如燕飞所料，我的下半辈子痛苦得差点发疯，便像我现在的情况。你仍想知道吗？假设你现在立即离开，你可快快乐乐的继续你的人生。”
龙鹰老实答道：“我倒没深思过这个问题，人谓治学以治经为本，治经则以治易为极归，因易能致阴阳奇异之变，囊括宇宙之象，述明内圣外王之道。”
龙鹰大讶道：“局外人？”
龙鹰深吸一口气，道：“说吧！”
龙鹰道：“燕飞与卢循说过甚么话？”
龙鹰再次头皮发麻，终于遇上个熟悉边荒集的人。我的娘！边荒传奇流传下来的说本虽残缺不存，但肯定确有其事。否则不会在卢循的自述里被详细描写。
龙鹰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再不说话，随绝尘朝宏大的道场后方举步。
席遥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接着的两次决战，更没有人晓得其中情况。第四次决战后，孙恩消失了。”
龙鹰震骇的道：“燕飞？”
龙鹰整个人宛若浸在冰水里，没有丝毫暖意，席遥正以卢循的身份，说出在百多年前发生的事。究竟他的的确确是卢循这一世的轮回？还是正被卢循的寃魂附身？又或只是他的幻觉？
龙鹰迎上他的目光，席遥目光凝聚，没有丝毫散乱，显示他的精神状态，仍处于颠峰之境。
龙鹰默默聆听。事实上亦不知如何插话。
席遥道：“你明白吗？”
席遥道：“你不明白是应该的，如果我不是感同身受，也会嗤之以鼻，当卢循描述的是神话故事。这牵涉到我道门的《太平洞极经》，经内述说在这人世间之外，另有洞天福地，更指出开启之法，是将三块神奇的宝玉合而为一，打开仙门。我虽曾参与‘天、地、心’三佩的争夺，却始终半信半疑。唉！仙门的事是不容置疑的。在第二次决战里，燕飞和师尊不知用了甚么方法，将三佩合一，开启仙门，后果就是边荒集附近的天穴。甚么天降火石，全是附会的一派胡言，你明白吗？”
席遥负手仰望天空，道：“天地之间，莫不有数，易正是一种活的数，千变万用，尽在其中，但只有缘者能得之。便如鹰爷你，虽身具灵通，却是苦无发挥之法，但只要你能玩易，且玩至出神入化之境，便可透过这个体系和工具，将你的灵通发挥尽致。”
席遥道：“我本来也像你这般想，甚至不太放黄天大法在眼内，你晓得黄天大法是甚么吗？”
龙鹰大开眼界，顺口问道：“天师刻下在哪一座静院经堂里呢？”
道：“燕飞竟肯告诉你！噢！告诉卢循吗？”
龙鹰心中掠过奇异的感觉，在见席遥前，怎想过他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一个人？
席遥淡淡道：“鹰爷尚未答我的问题。”
席遥移开目光，道：“我改变了你，你亦改变了我，我这趟轮回忽然又现出希望和生机。道尊之位，让它虚悬三年如何？我待会便返回南方去，潜心静修。当练成黄天无极，便来寻你。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这超越了人世间的所有恩怨，凌驾一切，没有人可以改变。”
龙鹰记起端木菱说过他野心极大，忍不住道：“天师的目标是否要争霸天下，统治万民？”
席遥道：“对于前世。我们每个人都患了失忆症，但在某些情况下，又或因某事触发，前生的片段会像海水倒灌般涌回来。我正是能记起前生的人，所以轮回转世于我非是相信或不相信的分别，而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席遥终往他瞧来。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辉，又隐含某种使人难以了解的哀伤神色，语调却平静无波，轻轻道：“鹰爷相信前世今生吗？”
骇然道：“甚么是天穴？”
龙鹰盯着他侧面清奇的轮廓，沉声道：“这是否天师在这一世轮回的使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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