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妮小说网

第4章 人是相聚了 事说不到一起【2 / 3】

鲁林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康妮小说网https://www.vkni.org),接着再看更方便。

“关着门说话,人多脸红,你自然能记得住。”巴图瞅着儿子烫手的红脸,以为儿子能记得住,知道错在哪。

这是“杀鸡给猴看”。巴图撅了一下嘴,笑呵呵对低头的儿子说:“那点胸量,过不了一个勒勒车,装不下一水泡子的水,咋能管得了比草原还大的事。”转嘴对我说,“深一句浅一句的,牧区人的嘴是马磴子,碰在一块清脆响。直来直去不拐弯。”

父亲的话唤醒了俄日敦达来。要做比水泡子大的事,也要和矿山油田处好关系。单靠牧民那些牲畜,苏木的钱袋子一辈子也鼓不起来,那伙人的工资咋办?他像抽了一口“大烟”变了一个人,有意在气父亲,声音脆得比玻璃落在铁板上还响亮:“……等安顿下后,喊上草监、国土及苏木周边的几个嘎查一起聚一聚,握十次手不如喝一顿酒,混个脸熟,以后说话办事就方便了。”

我两眼注视着巴图,赘了一句:“……找个机会,我做东,大哥大姐也去,还去那个大蒙古包。”

巴图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心里打鼓敲锣的声音丝毫没在嘴里露出来:“工作上的事,我闹不机密,你们去吧。”缓缓站起来,扯着小家伙去草场溜达去了。

我想到了大蒙古包里乌尼杆上的那窝燕子,唧唧查查的飞进来飞出去样子,这么多年一直栖守在那根乌尼杆上。由燕子又想到了巴图,那么一大把年纪,还孤居在牧场上,旗里楼房一直空闲着,比他小许多的牧民早都到苏木或旗里定居了。巴图在草场上慢悠悠的溜达了一圈,左手压在眉毛上打着眼罩,朝以前“知青”连部的山包注视着,羊群慢慢地搓动着,圆形的图案扭成了一朵一朵的白云,在草场里飘动着;他把眼光拉近前后左右扫动着,点着头嘴唇轻微发出“吧嗒吧嗒”的滴水声,在一个一个数着什么,眼球里堆满了一个一个“知青包”。那些小姑娘和小子的跑步声和笑声像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落到了草场上;他又把目光拉近了一步,落到了以前自己住过的毡房,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下夜”,围着和羔子头脑大小的石块垒成的羊圈,用手电的光柱一个一个的点着羊头,数了一圈后不放心的摇动着柳条编制的圈门……慢慢的眼光黏合到了小家伙的大脑袋上,在一蹦一跳的晃动着。他摇动了一下顶在脖子上的脑瓜子,左手捋着下嘴巴,右手扯着小家伙的小手,咕咕噜噜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人老了,不如破旧的勒勒车,放在那里栓牛拴马,车身也能晾晒奶豆腐。走到勒勒车前停了下来,对小家伙说:“看到了吧,这车是用桦木做的。这长长的两根木头是车辕,像人伸出的两只胳膊;这是两个大木轮子,转场走‘敖特尔’就用这样的车。”

小家伙仰着头问:“‘敖特尔’是什么东西呀,和血肠羊蝎子一样,能吃吗?”

巴图像遇到了知己一样弯下了腰,蹲下来把哈斯朝鲁拉到怀里:“走‘敖特尔’就是转场搬家,领着牛羊到水草好的牧场去。”

小家伙眨巴着眼睛,学着牧场里老爷爷的语气说:“姥爷说的不对,你骗我。牛羊要在自家的牧场吃草,不能到外人家的草场上吃草。网围栏倒下了要扶起来,破了洞的要修补好,混了群要看耳标记。”

巴图又一遍摸着小家伙的大脑袋,笑得合不拢嘴:“姥爷没有骗你,教你还嫌你学不会呐。老爷爷说的是现在的事。很早以前走‘敖特尔’,姥爷就你这么大。”

小家伙像做错了事,满脸的不高兴,问姥爷:“姥爷和老爷爷哪一个说错了?走‘敖特尔’奶奶知道吗?那‘白灾’和‘铁灾’厚的大雪,爸爸妈妈能走吗?”

巴图乐呵呵地说:“姥爷和牧场的老爷爷说的都对呀。姥爷有你这么大,你妈妈没出生呐。以前奶奶不在草原。”

哈斯朝鲁说着蹦蹦跳跳的拿回了“套羊杆”,朝勒勒车上甩了三四下。嘴里有点不解恨的味道,像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举手对姥爷说:“羔羊再不听话,就报告老师,尿了裤子,打他的屁股。把他关到小黑屋子去,看不见太阳公公和月亮婆婆。”

“轻一点,轻一点,勒勒车会哭的,会痛的。”巴图说服了打着勒勒车的哈斯朝鲁。

巴图指着大轱辘对哈斯朝鲁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勒勒车也叫大轱辘车,也叫牛牛车,还叫牛车。姥爷愿意叫它是勒勒车。喊它勒勒车,才能听到走‘敖特尔’吱扭吱扭的声响,嘴里‘嘞--嘞’喊着号子,大黄牛听着‘嘞--嘞’的号子,肥厚的肩膀驮着车,蹄子把硬硬的雪盖子踏得嘎嘣嘎嘣响。”拽着小家伙从牧场回来,脸色轻松得像洗掉了厚厚一层的黄土。他那浓密的胡子,灰白不均匀的铺满了整个脸,并延伸到了喉咙。他平直的看着我,嘴角的肌肉明显的抽动着,又转回头对儿子说,“过去这么多年了,‘知青’回城了,挖矿的挖煤的又来了,这草场啥时候能消停下来?”

我瞅着巴图:你这一筐子一篓子的废话连着废话,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靠近了巴图一步,说:“人生不抗熬,一眨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姐姐由小姑娘熬成了奶奶,您和大姐熬成了姥爷和姥姥。我也熬成了舅老爷。”我的话中有话,在侧面敲打着巴图:往高里说,按一百年的保质期计算,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新鲜几年?帮个忙过个坎儿,谁心里没有个小九九,百年之后把你当神供养着。余光扫着他那高高凸出的颧骨下面压着一副古铜色的平板脸,姐姐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亲家,亏得还是儿女亲家。

巴图拿出清水煮手把肉的慢功夫,眼光全洒在我脸上:“有些事呀,不能像起羊粪砖那样,一块一块垛起来,卯足力气揭得多堆得高。一根针千条线万条线都要过,煤矿矿山一股脑的洒到了草原,捡蘑菇的挖药材的也来凑热闹,牧民该咋办?”

以前俄日敦达来起过羊粪砖的事,十月下旬是起羊粪砖的好时候。用铁锹往下捅捅羊粪层的厚薄,再用铁锹在羊粪层划出大小差不多一样大方块,从羊粪圈的外围用放平的铁锹,慢慢地将羊粪砖掀起来,一层一层的堆放好。早了没冻好,松软不成形,草会连根带出来;挖深了,翻出了细沙;挖浅了,羊粪砖的量就会少一些,厚厚的一层压着长不出草来;起的晚了,冻得和冰块一样死硬死硬的,铁锹捅上去白扯。他琢磨着要说服父亲,和起羊粪砖没啥两样,早了晚了都不成。比划着对我说:“牧区不烧煤,做饭熬锅茶都用牛羊粪。用锹把厚厚的粪饼捅成一块一块的,形状类似砖。粪砖干透了烧茶做饭,火苗硬,锅茶响得快,比牛粪耐烧。”

巴图摸着白银镶嵌的珊瑚戒指:“草场和兜里的钱不一样。钱,花光了,打完草卖了羔子,能回来;草场丢光了,牛羊没了,吃啥喝啥?”我这才知道巴图说的“一根针”,就是草原。他又在和儿子唱反调,“还是捡冻羊粪蛋,省事多了,一把一把放进铁皮炉里砰砰响。”

俄日敦达来觉得父亲是在找自己的茬儿,从起羊粪砖又扯远了:“那阵子,嘎查苏木也跟着热闹,不吃政府救济的亏心粮,向草原要粮食和蔬菜,疯狂的开荒种地。“知青”点更是一团糟,在草原上开荒种菜栽树。“知青”不习惯住毡房,盖起了土房子。用木板做了一个长长的框子,在黑土坑里加上水,添上芨芨草,用镢头搅合好,用铁锨从坑里把搅合好的黑土,一锨一锨挖到草场上,堆成一个大土堆。用铁锨把黑土放到木框内,用木板敲打抹平,两手端平慢慢上提,草场上摆满了一排一排的土坯砖。土坯砖垒好墙后,从林场运来的杨木做椽子和檩子, 芨芨草编的厚厚草笆铺在上面,再用掺杂着芨芨草的黑土抹平屋顶,门窗也是用桦木做的。珍宝岛事件,这儿离边境近,叫的最响的一句话就是“以粮为纲”。“知青”的警惕性格外高,手上磨出血泡,也不放下镢头,开荒种田的场面凶狠着呐,完全不顾及牛羊的死活,种上一片一片的土豆、荞麦、燕麦和油菜……清闲了几十年的草原,一股风刮来那么多外地人,挖矿挖煤一股脑跑到草原上来。巴图放下了锅茶,说:“小的骆驼也能踩死羊呀,别说大的骆驼。比骆驼大的旗长见了外来户,硬是拽着袖筒,怕人家不来祸害草原。”

俄日敦达来抬屁股转身给我递过一支烟,借着点烟的机会凑近耳朵:“那根神经没睡好觉,和卧着的土牛‘磨牙倒嚼’没啥两样。吐出的话吞回去,吞回去又吐出来,别搭腔。”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