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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张洁喊了出来，一声凄厉的啼哭让抢救室的气氛变得揪心不已。
夜，很静，很静。
皎洁的月光柔情似水的洒满大地，给宁静的夜空蒙上一层萧瑟的面纱。一束月光透过窗外的石榴树投射进来，洒下皎洁的银辉，斑驳中略带瑟瑟的味道。万籁俱寂，昔日争鸣的鸟雀也停止啼叫了，昔日奔忙的过街鼠也停下来了。
全世界都停下来了，为这悲情又奇妙的一刻。
“不哭，不哭，妈妈没事了。”万子圆焦急的安抚着二女儿。
她把将军的预言深深刻在脑海里，她眼眶湿润的看着张洁，滑落下来的泪珠在脸颊上划出淡淡的印记。 眼眸闪烁着失落和落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心中崩塌。
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二女儿张洁，看着她和自己如此相似的面孔。看着那细长的眼睛往外淌着泪，密集的睫毛湿漉漉的低垂，眼睑快承载不住睫毛的重量，眼睛也睁不开。
看着她低矮的鼻子不停的抽动，鲜红的嘴唇上沾满了咸咸的汗水和泪水。看着她一双柳叶眉急促的往下耷拉着，耳际间垂坠的黑发，增添着些许这个年龄女孩没有的幽怨。
明明是自己最讨厌的二女儿，因为她的出生，让自己有求于娘家。欠下姐姐万苏凤的情。
因为她的出生，自己连一个完整的月子都没有坐过。
因为她的出生，终日被婆婆嫌弃冷嘲热讽 。
因为她的出生终日陷在被姐姐和母亲无休止的道德绑架里，奄奄一息。
更是因为她的出生，让丈夫把生活的怨气都强加到自己身上，让自己被迫周旋在丈夫和娘家，进退两难。
明明张洁很乖很懂事，而且几乎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人人都羡慕她有一个如勤快善良的女儿，可是她就是喜欢不起来。尤其是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她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似乎不批评一下不羞辱一下，真对不住她这么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一定要让这种痛苦代代相传。
但是此刻她顿悟到了，她们都是别人家的二女儿！
都是做再多也不讨好的二女儿！
她眼眶里终于来了些愧疚又悔恨的泪水。这些泪水冲刷着她的良知。她逐渐开始清醒过来。
她双肩微微颤抖，似乎在悲欢交加的情绪下挣扎着。她把身子前倾，一手护住胸口，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又不知道要抓住什么。 眉头紧皱，嘴角微微下垂，眼睛望向远方，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又好像正在忍受着剧痛。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哑哑，像是整个世界都沉重了下来。
“张洁，你为什么哭啊？我又不喜欢你。”万子圆问道。
“妈妈，我…我…我害怕失去你。”
是的，张洁真的很害怕失去母亲万子圆。因为在整个家里，张洁还是能从母亲的眼神中获取到一点点心疼，虽然并不多。但是对比父亲的严苛和奶奶的辱骂殴打。
这已经算是最温馨的亲情了。
更何况她才目睹了小伙伴赵燕母亲的离世，那种打击还未得到治愈。新的一轮的打击她怎么受的了？
纵使她心里有太多的埋怨和委屈，太多的质问没有说出口，可在这一刻也化为虚有了。
这一刻她只想母亲万子圆永远活着。哪怕明目张胆的偏心，言之凿凿的偏心也好啊！
“嚎什么？嚎丧！你妈不是还在吗？又没死？！死丫头！”婆婆陈刘妹来了气，她看着儿媳妇身上插满的管子和笨重的抢救设备，她心想这肯定花费了不少钱。再看万子圆躺在床上大大方方享受着大家的关注还不知道羞耻，她更加烦闷。
大清早在中岭吃下的憋屈本就无处安放，脑海里万苏凤颐指气使、趾高气昂的模样更是不断的刺激着她。她想了想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多余佬，才让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要受小辈的侮辱。在这一刻她终于找到机会可以释放出来了！
她握着拳头在张洁的背后猛的一推，张洁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险些把旁边的输氧设备扯掉。
似乎还没解气，她扬起手准备抽张洁的嘴巴。嘴里嚷着：“你再哭，嘴给你撕烂了！这个家就是因为你，才不得安生！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你！”
“老太太您别在这撒气，这里面东西都会贵重着呢？”护士惊呼，开始把抢救室的人往外推。
“走走走，都出去。等我们把病人送到普通病房，你们再探视也不迟。”
“护士，我这儿媳妇还要住多久？”张仁旺拉起孙女张洁，平静的问护士。
“起码要个三天吧！她失血太多了，得要点有营养的补补。您让老太太给炖个花生猪蹄汤或者黑鱼萝卜汤给您儿媳妇补补，好的快。”
陈刘妹瘪着嘴嘀咕着：“这还矫情上了，坐月子都没吃过的东西，让我现在上哪张罗？”
“妈！您和我爹先回去，子圆现在平安了，你们可以放心了！明早炖了汤，让赵军美玲拎来就行。”
“走吧，老婆子。”张仁旺叹了叹气走出了抢救室。
张洁站在走廊边，惊魂未定满脸通红。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奶奶，又讨来一顿骂。她不停的敲打着鞋子，生怕脚趾头又给跑出来了，还得挨骂。
“赵军你骑车送爹妈回去吧，我在这陪陪嫂子。”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让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月亮快要出来了。在地平线后边，张仁旺觉得它从黑暗的深渊上升。一道微弱的光，给围绕在高坡上的树顶镶了一条花边，就像高脚杯的边缘。这些反映在微光中的树峰的侧影，一分钟比一分钟显得更为深黑。
“老婆子回去吧，你在这帮不上忙。嘴还碎，后辈不喜欢的。”
“我要她们喜欢干啥？我只望她们和和气气踏实过日子！这要是她娘屋妈看到她寻死觅活，逃避伺候老爷子，她一定被骂！真不知道继国什么运气，讨个这样的老婆。”
陈刘妹骂骂咧咧的走出门，坐上了女婿的摩托车。这次车上没有了张美玲总算是不拥挤了。
可气氛却异常尴尬拥挤。
赵军照常打开了音响，播放着”心在烧情在跳。”
巨大的声音在宁静的夜空回荡着，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赵军，你把音响关掉！震得我老婆子头疼！”
赵军用力的吐完一口痰，不情不愿的关掉了音响。
一阵狂风刮来，地面的沙土骤然卷起来了，一时间飞沙走石，呛得人睁不开眼睛，茅草像兔子般四下奔跳，一只塑料袋猛地跃起，飞上了天空，各种树木发疯似得扭摆起来。
“要下雨了！我得骑快点！你们坐稳啊！”赵军说完，加快了油门，摩托车轰鸣作响。像一只极速飞跑的猎豹。
大风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把塑料袋、废纸片、落叶全都吹上了天，它们像一只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摇摆。一个塑料袋不偏不倚的盖住了陈刘妹的脸，她气愤的扯了下来。肥胖的身体在摩托车上扭动，赵军顿时觉得行进困难，只好加速冲刺着。
终于，车子停到张彭台的禾场上，还没等老丈人丈母娘站稳。
赵军一溜烟又骑走了。
“狗东西，没个正行！骑这么快，差点要我的命！”陈刘妹晕晕乎乎的扶着禾场的晾衣架子骂骂咧咧。这一天下来真要了她的老命了。
张仁旺摆摆头，丢下一句：“没一个有用的！都指望不上。”晃悠悠的走进了他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