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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恪一向很聪明。眼见魏殳再三拒绝,他当下明了,这件东西显然对此人十分重要。在魏殳看不见的背后,温小郎君轻轻一笑。他指尖绕着流苏带,觉得自己像是在东风里放纸鸢的人——而这风筝线,正牢牢攥在自己手心。
这只纸鸢很漂亮,轻盈灵动,是独一无二的那只白鹤。
他心底有一种隐秘的快乐。温恪忽然懂得了沈二公子对猎犬的热衷。或许沈绰在策马奔腾,驱鹰驭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得偿所愿射得白鹿之时,也是同样的惊喜与得意。
温恪将玉坠转过半圈,背面刻着的字便现在眼前。那字很好看,他不由想起几日前被父亲怒斥的夜晚。温恪若有所思,那篇很漂亮的策论浮上心间,银钩铁画的字迹,汪洋恣肆的文辞,还有被抹去名讳的作者。
他若有所思,有些疑惑地凝起长眉。温恪灵光乍现,故意倾身向前,贴在魏殳耳边,低声试探:
“澡雪?”
白鹤并不回答。
温恪自讨没趣。他盯着那枚玉坠,寻思着该趁此良机,再问点什么别的。
四下里静得出奇,温小郎君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太对劲。他垂下眼帘,却见那人竟弓着脊背,在自己怀里簌簌发抖。
他心下一惊,暗自皱眉。魏殳满头乌发披散在背,温恪轻轻探出手去,将他耳畔的发丝拂开。青丝微凉,很柔顺地从他指尖滑过,温恪替他将乌发别在耳后。小郎君低眉一瞧,却见这人面色惨白,低低喘气,冷汗涔涔如雨。
温恪顿时瞪大眼睛,有些手足无措。他本意虽想缚住白鹤的翅膀,又哪里忍心让他这样害怕。温小郎君不明所以,只好用袖子胡乱地替那人擦汗。二人间本该是对敌相制的禁锢姿势,竟不知不觉变作很微妙的轻轻相拥。
温恪贴着他的额头,侧身看去,魏殳方才被珠子打红的地方已颜色略消了。清苦的药香缠在鼻息间,那人一动不动,只是发抖。温恪只好转过身去,笨手笨脚地托起他的下巴,却见那人睫羽轻颤,双眸紧闭,好看的眉头蹙成一道让人心疼的、脆弱的弧度。
片刻之前还横眉冷对,咄咄逼人,怎么才问了两句话就变成这样。
温恪惶然无措地将那坠子塞回魏殳手中,很轻地抚着他的脊背。纸鸢得了自由,却仿佛飞不动了。那人虚脱无力地挣开温恪的手,低声道:
“你走。”
萍水相逢,倾盖如故。虽说这不过温小郎君一时兴起,一厢情愿,但他怎么可能就此弃魏殳不顾,一走了之——何况方才费了这么大劲儿,说到底,也不过为了博得那人多看自己一眼。
不过这些不足为人道的东西,是连温恪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
他还是那个心傲气高、目无下尘、独自美丽的平章公子——虽然依旧烂泥扶不上墙。
目下无尘的温小郎君退开几步,抿起唇,心底不情不愿地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这不期而来的情绪左右着他,吞吞吐吐道出真实的想法:
“是我不好。我不问了,哥哥不要生气。”
温恪离得远了,魏殳反倒渐渐如常。他缓缓睁眼,墨色的眸子微微湿润,浮起一层淡淡的霭。他很复杂地望着温恪。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剖白给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任谁都会难堪羞耻,更不用说,狷介如魏殳者。
魏殳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警惕地盯着温恪的眼睛,似乎怕他将什么秘密泄露出去,犹豫片刻,却终究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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