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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溪山明月曾照我【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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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阔, 昨夜的风雪消弭无痕,听香水榭的临水回廊上,盘坐着一名姿容俊逸的白衣人。

这人足下一双鱼鳞云纹靴,身着雪绒罗呢的箭袖,白绉绢束腰, 勒系银锦袋,头戴竹斗笠, 背上一对鸳鸯刀, 很随意地坐在临水的松木岸板上, 望着身前的一溪寒江。

那人枯坐了一刻钟,几乎在冷天里冻成一尊冰塑, 直到一只白鹤振翅掠过滩涂,他才哂笑一声, 从腰间解下一只酒葫芦, 又从袖中摸出一只粗瓷盏。

白衣人斟了酒, 一手托着瓷盏, 另一手蘸了杯中酒液,弹指三下,分敬天地鬼神, 望了一眼对面浅滩中的白鹤, 倾酒入寒江。

“公爷。黄泉路遥, 您可安好。”

“您的仇——还有阿鹤的,我都记在心里。”

“死也不会忘。”

明亮的天光照耀着听香水榭,白衣人仰头饮了一口酒。

枯荷色的斗笠下, 是一双温柔的、琥珀色的眼;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远处浅滩中连天的衰草,流露出哀伤的愁思。

这人生得很好看,只可惜一道狰狞而丑陋的刀疤划过他的眉梢,偏将他眼中温柔的愁绪点染成冷漠和凶煞。

“岑十走了。他这样的好身手,竟也不去躲我的箭。真傻。是我对不起他。眼看着旧人一个个地少,这条路……好冷啊。”

白衣人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忽然横眉怒目地瞪着一溪寒江,眼底的哀愁转瞬间化为恶煞:“谁能想到这温有道的儿子——区区一个读书的秀才,连‘霜天三叹’都能扛下,当真了不得。”

白衣人兀自生了会儿闷气,忽而幸灾乐祸地微笑起来:“他害我兄弟,不得好死。那便让‘相思泪’陪他玩玩吧。”

白衣人把玩着手中的酒葫芦,有些得意。这“相思泪”是他特制的毒药,除了心无尘滓的婴儿,只要在这俗世沉浮,谁都会有怨怼贪嗔。

仇苦愈重,毒性愈深。

白衣人长笑三声,倾酒入江中。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亡更痛苦,难道不是吗?”

他晃了晃酒壶,壶中的“八百里风”还剩下五六成,索性

弃了酒盏,就着葫芦,仰头饮一口酒。

烈酒入喉,燃起一腔冲天豪气,沙场的风仿佛就在耳畔,他又是公爷帐下那个无往不胜的振威校尉了。

对面的浅滩鹤鸣唳唳,可听香水榭如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再也不复当年高朋满座的盛景。他无端感到一阵落寞,哂笑一声,投壶江中。

“上京城——真远啊。含香殿里的神睿帝倒是逍遥快活。他怎不想想,自己的老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今天是大年初一,酒德先生曹老赖没亲没故的,免去了许多拜年祭祖的麻烦事儿,照例在街上闲逛。

商铺大多关门歇业了,他扛着黄道幡,牵着老毛驴,在临江城走了大半天,终于买到七两酒,提着酒壶去了格式馆背后的乾坤草亭。

草亭后泊着一尾兰舟,曹老赖先把驴踹上船去,自己再跳上来,从草堆里摸来一根长篙,在岸边轻轻一点,小舟载着毛驴,向湖心漂去。

天色一碧如洗,阳光暖融融地打下来,几只白鹤在溪边玩水。曹老赖满心欢喜地看了一会儿,嘴里哼哼唧唧的,很不应景地唱了一段《窦娥冤》: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唉,我看那——”

不知不觉间,小舟已漂到听香水榭。曹老赖拐着黄幡,提着酒壶,熟门熟路地往自己最爱的临水岸走:

“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曹老赖猛地噤了声,他见了鬼似的揉揉眼,一向冷冷清清的水岸边,竟坐了一个白衣人。

这地方除了三年一次的行香雅集,平日里鲜有游人。曹老赖心下起疑,轻轻一嗅。冷冰冰的空气中,逸散着清冽而熟悉的酒香,正是他最爱的“八百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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