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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稀薄得没有一分暖意。远处大漠连绵起伏,他去的方向遥不可及。疾风掠过,风沙扬起,逼得眼底浮起一层若隐若现的雾气……
晨光微露时,我们回到议政帐。耶律楚传来斡尔朵军总将耶律寒。此人我早闻其名。他也是耶律王族子侄,身份尊贵。作为东丹王亲卫军青年统帅,他所受到的信任和本人的军功能力都非比寻常。
耶律楚把我托付给他,“三千斡尔朵军留守天福,听王妃号令。本汗将王妃安危托付于你,万勿有失。”
耶律寒当即单膝下跪,“是,末将必以性命相护……”扫了我裙角一眼,“王妃。”
耶律楚称我为王妃,将军未及适应,我亦惊疑不已,但有人在,也不好相问。
耶律楚低头,火速连写数令,待耶律寒奉令离去后,才将最后一封诏书向我举起,“玉儿你过来。”
他神色凝重,眼中是不容争辩与质疑的霸气。我很熟悉这样的眼神。每当出现之时,被这目光锁住之人除了服从,便是灭亡。
我在他面前长身跪下。耶律楚一手按在我左肩,“情势紧急,我只以此诏立你为正妃,无仪礼,亦不合规制。”
深深地屏息,我从震惊中回神,才意识到:契丹与回纥仪制相同,王妃可参决国事。我要留守天福,必须有正妃身份。
我仰头答道:“我不在乎有无仪礼。”
他望着我,严肃专注的瞳眸,“我在乎。”听起来简单的三个字,语气却浓烈,似乎要把这歉意深烙在我心中。
双手接过他的诏书,以最端庄的跪礼叩首,“谢大汗!”复起时,我挺直背脊,迎着他的目光,低声道:“我心眼小,以后可定要记着补给我。”
耶律楚眼圈有些发红。他转过头去,迅速挥去伤感,向帐外传令官扬声道:“传谕各宫掌事,册萧真真为正妃。以战事计,仪礼待吉日补行。”
册的是一个假名,但我仍感动,喜悦像温泉冲刷过全身。誓不立正妃的耶律楚,今日才终于打开心结。
不知宫里人会怎样惊讶与猜测。述律羽之人在辰州。等他知道东丹王正妃是我,又会怎样。但现在的我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临行前,耶律楚要我记住的事情实在太多——
“你再说一遍。”
我只得又重复一次,“软丝甲要贴身穿着,哪怕是睡下了也不能脱去。”
他点头,“还有。”
我又道:“守城方略都写在密轴中,凡事与耶律将军商议。”
“还有最重要的事。”
我一字一顿道:“长河冰封之日,就是天福城破之时。无论情势如何,必须速速离城。城北有密道直通燕山,十五日后在风陵渡会合。”
耶律楚形容焦躁,仿佛有猫爪在他胸口挠个不休,伸手捉住我肩膀,“无论发生什么,绝不可失约!”
……
思绪拉回,我喃喃自语:“十五日后风陵渡……”在这寂静的宫院里,心潮却如失渊之水,空荡起伏。
宫人在殿外报道:“萧副将已到!”
半拢下轻烟罗帐,四周的灯火绽放着柔曼又迷离的光,让人恍惚间有如置身云团深处。我的声音里糅着些微的不安,“进来!”
忽然被我传唤,萧史身着军服,身侧佩剑,显然是从军中来。
“恭喜殿下。”
“你的消息,真是好快。”我赞道。一抹酒直送到他面前,琼浆晃荡中我粲然一笑,“为我们的成功,君当满饮此杯!”
他的神态仍是温和,从命取杯,一饮而尽。
“真痛快!”我赞道,立于一剑地外。
萧史眉目间渐渐雾霭萦绕,轻轻扯了扯喉下的衣领。
“热吗?”
他闻言抬头看我,目光却有些散漫,勉强维持的笑容在急促而虚软的呼吸中变得僵硬。我看见他的额头逐渐渗出了汗滴。
“是不是……头很晕?”
萧史身子一挣,想要站起来,未及一步却软倒下去。他眉心剧烈颤动,视线搜寻了好一会才对上我嘲讽的眼神,嘶哑的声音含糊地逸出,“你给我……下药了?”
我从床后抽出一把银晃晃的宝剑,直指他咽喉,防备他拼死一搏。但心下并不十分惧怕。萧史此际中了迷药,浑身无力。而宫外有数十名耶律寒布下的侍卫。我举手击掌,立即有两名黑甲兵士入内。
“绑起来。”我令道。
萧史胸口急骤起伏,试图运功使力。
“不用白费心思了。”两人训练有素,动作极为麻利,很快就将他绑到椅上,捆得严严实实。
侍卫退下,妃离宫重又恢复的寂静中,他粗重的呼吸透露烦躁不安的心事。
“这迷药来效迅猛,可惜去得也快,只好委屈你了。”我脸上浮出一抹如流云般空泛的笑意,“不过比起上回在死狱,妃离宫可舒服多了。”
萧史很吃力地抬头,神志还被药性左右,“殿下……这是为何?”
“告诉我,你是谁?”我冷冰冰地说道。
他双眸空茫,喉结动了动,唇却未动。
“你是谁?”我更贴近他耳边。
他双眸一瞬,眼中光芒幽如磷火,“殿下糊涂了吗?我当然是萧史。”
我不耐烦再兜圈子,于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应该叫你萧史,”猛然间,心中无数的悲与恼漫起,皆化作腮边的冷笑,“还是称呼你一声耶律史?”
也许是被我的话所惊,也许是迷药凶猛但短暂的效力即将过去,他渐散的瞳光忽然亮出一道锐光。
我们的目光如利剑在空中相击,一时火星四溅。多少次,我被他温润如玉、谦谦有礼的仪表迷惑;多少次,我天真地以为他是可以依靠的宽厚兄长,把他错当成自小疼我护我爱我的二哥!
他刹那的失神很快变作平静,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笑出来,“我猜,这又是耶律楚告诉殿下的?”
以退为进,一向是萧史的拿手戏,可惜我再不会信。
方才被绑时,他身上半甲都被卸下。我也不再废话,绕到他身后,举起利剑慢慢地向下划,把他背上衣服划开。
萧史的身体猛然一动。
我取下发间细簪,把最里层割破的衣裳向两边挑开——豁然而出的,正是一只纹绣的飞鹰展翼。
事实一旦呈现在眼前,还是触目惊心。我狠狠地用簪子划向他背上飞鹰,温热湿腻的液体滴落下来,染透他素衣。他痛得低声呻吟。
看到血,我目光更冷,“可惜,背上的飞鹰出卖了你。这图腾,只有耶律家族男子身上才有。”
他的目光骤然间变得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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