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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宝元帝居然笑出了声，笑中满是自嘲。
张贵妃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反应。
宝元帝虽是帝王，但脾气真的挺好，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他疾言厉色，沉沉脸就算发脾气了。
时间久了，她行事也越发肆意，随便撒撒娇就能左右帝王的日子过久了，她真是一点委屈也受不得了。
张贵妃本来八分是演，这一下子，却是真的恼火了，瞪着眼道：“官家，你这是要逼死臣妾不成！官家就算不顾惜臣妾，也该顾惜一下臣妾腹中的孩儿啊！官家若不想要他，臣妾就带着他一头撞死，陪着舅舅一家子去了便是！官家别后悔！别后悔！！”
她辞句似乎带着三分委屈，但口吻却分明是气急败坏，威胁的神情，完全不像面对帝王，甚至不像面对夫君，倒像是在训斥下人一般。
说完了，她忿忿地一摔袖子，转身就走。
宝元帝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只有一句话。
朕是不是真的错了？她这骄恣之态，是不是朕纵容之过？
张贵妃气忿之下，走得很快，都走到殿门口了，才惊觉宝元帝居然没叫她。
张贵妃迅速回身，就见宝元帝放下茶盏，一字一句道：“你带着你的孩儿先去，朕，很快就把陆晨则给你送下去，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张贵妃这一惊非同小可。
等回过神来，不由得全身发抖，腿一软瘫坐在地，牙齿格格打战：“官，官家……”
宝元帝本来还有三分期盼，至此一分也没有了，缓缓道：“朕只想知道，朕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做出这种事？”
张贵妃呆坐在地，周身瘫软，便溺混合着血水从裙下溢出。
她语无伦次道：“臣，臣妾只是一时糊涂，臣妾日日承宠，却没有子嗣，她们都笑我……不不不，是陆晨则勾 引臣妾的，对，是他勾 引臣妾！他说有了孩子，就能让官家废了皇后，立我为后，风风光光，还能提携陆家……”
宝元帝不想再听，摆了摆手，道：“赐鸩酒吧！”
张贵妃惊呆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扑了回来，想去扯扯他衣裳的下摆：“官家，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回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唔……”
影卫迅速捂住嘴，把人拖了下去。
听着挣扎声迅速远去，宝元帝缓缓闭上眼，在黑暗中静静坐着。
是朕之过，确是朕之过。
她做下了这样大逆不道之事，还敢求情，是朕一日日的纵容给了她这样的底气。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磕头：“官家，小的福顺，卫大人让小的过来服侍官家。”
宝元帝定了定神。
他身边的大小宦官，全都让卫不二带走去审了，这估计是卫不二从内侍省临时调来的人。
宝元帝问了一句：“你姓什么？”
福顺颤声道：“官家，小的就姓福，进宫的时候，爷爷们说这个姓好，就起了福顺这个名儿。”
宝元帝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福顺上前换了茶，侍立一旁。
许久，宝元帝都一动不动，福顺初来乍到，也不敢劝说。
不知过了多久，卫不二进来禀报，“官家，陆晨则审完了。”
陆晨则是陆家的族亲，并不是很亲近的亲戚，他本是天阉，因为从小就机灵嘴甜，长得也不错，就搭了陆家的路子进了宫，检查过确实不行，就没有再割一刀。
后来，他运气好，又救过一次驾，混成了御前第一人，陆家待他就更加上心……他赚了数不清的钱财，就学着旁人，买宅子，认干儿子，娶媳妇，越来越不满足，想治好，想留后，就让陆希元帮忙想法子。
他不知道陆家打哪儿弄来的药，他只知道，这药真是效验如神，他吃过一阵子之后，就渐渐长大了些，恢复了功能。
陆家的交换条件就是让他关照张贵妃，正好张贵妃盛宠却无子，陆晨则就起了这个念头，两人一拍即合，经常在宝元帝睡着之后幽会，时间竟有两年之久，然后张贵妃就怀上了身孕。
至于其它宦官，陆晨则风头正劲，当然有许多宦官与他走得近，但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其它的漏网之鱼，后续再慢慢审，看有没有其它的事情。
宝元帝直听得勃然大怒：“陆家！真是好大胆！！”
确实，陆家这做派，确实太大胆了，简直是把皇家当猴耍！！
把一个没净身的男人放在宫里，放在御前，混淆皇室血脉几乎是必然的，他们只怕还想着，下一任皇帝，也跟他们陆家沾亲带故呢吧？！
一念及此，不知为何，宝元帝猛然打了个哆嗦，一时间好似骨头缝里都在冒凉气。
半晌，他才咬牙切齿道：“陆家，族诛！”
他顿了一下：“陆希元和那个陆林丰，私下送到昕儿那边，他不是在查这些吗，让他的人好生审！！”
卫不二垂首应是。
陆晨则好杀，宫妃也好杀，可陆希元堂堂一个三品大员，要杀，却是要有名头的。
翌日，宝元帝连早朝也没去上，直接把明相，和副相贾子明召了过来，同时召了中书舍人拟诏，准备以陆家、陆晨则和张贵妃合谋给他下毒的名义下旨。
但，本朝跟别的朝代略有不同，大昌朝是有批驳制度的，如果皇帝的诏书不合理，中书舍人可封还词头。
“词头”就是经过皇帝与宰相议定后的政务处理意见，“词头”需要经过词臣，也就是中书舍人起草才能成为真正的诏书，如果中书舍人认为皇帝的旨意不合法度，就有权拒绝草诏，将“词头”封还。
而且大昌朝的士大夫，有很多头铁的，哪怕明知道这中间必然有什么事，也不会明哲保身，或者顾及皇帝的面子，稀里糊涂认下，还是要问清楚的，不说清楚，他们就敢“封还词头”。
眼看几人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宝元帝长出了一口气。
这事儿吧，确实丢人，很丢人。
但，转过年二月，十年期满，晏灵乌就可以回来了。
这件事，眼前的明相，贾相都是知情人。
晏灵乌文武双全，过目不忘，政事上也颇有天赋……那，说出这件事，对他来说，其实算是好事。
他就这一个亲生子嗣了，这些人，没得挑，自然会一心侍奉昕儿。
于是宝元帝直接叫了卫不二过来，把实话说了。
两位相爷直听得目瞪口呆，中书舍人也惊呆了。
朝臣也是男人，官家遇上这种事已经够糟心的了，他们实在不好意思这种时候还提啥反对意见，于是不尴不尬地劝了几句，迅速把诏书拟完。
然后，宝元帝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
他顿了一下，转向明相，道：“明卿，令嫒呦呦，不止一次救过昕儿的命，朕想给她一个身份。”
明相略一犹豫，立马起身施礼：“臣替小女，多谢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