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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混乱之中,他与几个哥哥被一队精锐救走,领头的是父亲麾下的刘副将。
他们开始了一路逃亡。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前有追兵,后有贴满了数个城池的追杀令,几番折腾下来,活下来的只有他。
那几个哥哥都成了转移注意力的牺牲品。
刘副将说,这是大将军给他的最后一道军令: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小公子。
程淮没觉得多难以接受,他早就明白,自己的价值高于那些哥哥,父亲想要留住程家的火种,他是最好的选择。
最惊险的时候,刘副将献出了自己的儿子,亲自杀了他,划花了他的脸,只因为儿子与小公子年岁相当,身形相似,可以做替死鬼。
后来他们在偏远的山村落脚,靠着父亲遗留下来的势力更换了身份,刘副将成了他的叔父,另一个为了保护他而死去的将领遗孀扮成了他的母亲。
他们将在这场清洗中死去的人员名姓记在册子上,程淮每夜睡前都要诵读。
他们说,公子,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你身上背负着上百成千条人命。
此仇一日不报,他们便在九泉之下一日不能瞑目。
请来各路夫子,教他各种本事,都是为了让他成长为一把更利的复仇的刃。
程淮从前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多苦痛难熬。
在同刘统领逃出将军府的时候、在看到哥哥们被当做诱饵抛下的时候,他都沉默着接受了,认可了这种利益交换。
——他们保下他的命,他去替他们达成复仇。
可这位谢家大小姐太奇怪了。
程淮甚至没有允诺她什么,对她也算不得多好,她竟然愿意用嘴去替他吸出毒血,以命相救。
可是,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一个编造出来的、夫妻身份的谎言?
她脑中分明连关于夫君的记忆都是空白。
就凭一个虚无缥缈的身份,一天不痛不痒的相处,便能让她做到这一步?
那她真是太蠢太愚笨了些,活该被人骗得团团转。
程淮嘴角想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胸腔却莫名鼓噪起来。
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在朝着他的心口涌动,叫嚣着、奔涌着甚至盖过了直觉发出的远离她的指令。
猝然加剧的擂鼓般的心跳声驱散了耳鸣,他听到了洞外呼啸席卷着的风声,裹着少女低软的细语,送到了他耳边。
她说:“季驰,你怎么样了?”
滚沸的心火被浇了个凉透。
程淮垂睫,沉默地看向她。
少女柔软的墨发在肩背上散开,眉眼之间满溢关切与担忧,神情全然不似作假。
程淮冷淡地想,哦,这世上或许真的有不计得失与回报的爱吧。
只是,轮不到他程淮。
他今夜得来的这点儿温暖,都是偷自别人的。
彻底陷入昏迷前,程淮最后看到的是少女稍显薄削的背影。
他一面觉得果然如此,一面又诡异地觉得畅快。
——她终究还是要弃之而走的,就算是季驰,在她心里也不过尔尔。
外头的雨势慢慢小了下来。
谢惜棠将编织的草衣披在身上,拉紧兜帽。
她趁着程淮不省人事,小心翼翼地踩着垒起的石块离开洞穴,开始善后扫尾。
首先在洞口放上一圈驱逐蛇虫的药材,避免再有不速之客造访。
随后借着零星的一点夜光,将今日处理鱼身时被她刻意留下的、用来吸引蛇类的鱼肠鱼泡等腥物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