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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紫宸夜,孤月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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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夜晚,洛阳城的皇宫内,更漏声在紫宸殿拖出长长的尾音,皇帝李柷盯着案头那方白玉镇纸,月光正顺着蟠龙纹路爬上他颤抖的手背。

亥时三刻的梆子刚响过,积善宫方向又传来瓦片坠地的脆响,这几夜都是如此,宫人都在传是何太后的阴魂不散,还说积善宫的青砖缝里总闪着暗红的光。

李柷很想娘亲,就算是阴魂,也想与母亲见一面,可最终他还是没敢去,毕竟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陛下”

老宦官王德顺捧着药碗的手晃出涟漪,褐色的汤药在瓷沿画出颤抖的圆:“李司徒说这是安神汤,请陛下服用。”

李振的官职为检校司徒,老宦官说的李司徒正是李振。

自汜水城连夜赶到洛阳后,李振先是杀了蒋玄晖,又在积善宫用三尺白绫勒死了何太后,随后车裂张廷范,腰斩柳璨于上东门外,彻底解决了令他讨厌的人,也对小皇帝的管控更加严厉了。

“我不喝!”

在李柷看来,王德顺端的不是安神汤,而是催命毒水,他不想死,怕到指甲都抠进紫檀木案,母后临死前抓落的金丝幔帐碎屑还黏在袖口。

直到此刻,他都记得那根白绫是如何在雕龙柱上勒出带血的凹痕,大唐太后竟然被几个乱臣贼子活活勒死在寝宫内,作为儿子,作为大唐天子,却无力保护,而且还要以莫须有的卑鄙罪名废除母亲的太后之尊,这让李柷在痛心之余,也对自己还能活多久而深感恐惧。

偏殿十二扇雕花门大敞着,夜风鼓进来,摇晃了殿内的珠帘,叮当作响,李柷害怕这个声音,因为听起来就像是母后的那对翡翠耳珰摔断在青砖上的声音。

“陛下,您还是喝吧!”这是李司徒的吩咐,如果皇帝不喝,王德顺担心自己看不到拂晓的那一线光。

“阿翁,你也想我死吗!”

李柷突然起身,龙袍的阔袖扫落满地龙案上的摆设。

王德顺慌忙放下汤碗,伏地去捡,却被袖中滑出的冰凉触感惊住,半枚染着丹蔻的指甲正静静躺在《贞观政要》的残页上。

这是何太后的指甲,王德顺只捡回这半枚。

曾几何时,王德顺也想成为像高力士、杨思勖那样的天子近侍,为天子分忧,留忠君之名记于史册,可惜没有遇到那样的天子,他也终究成不了那样的近侍。

“阿翁,我问你,今晚巡夜的可是张继业?”

“是,适才奴婢过来时还见到他。”

“你找他来,朕要见他。”

“陛下?”

“阿翁,我求你啦!”

“陛下…老奴这就去…”

张继业,河南尹张全义的长子,时任大内黄墙使,有督察皇城防卫之责,为人行事也素来谨慎,每夜都会在皇城各门巡查一番才会回府,已成习惯。

事到如今,李柷也想开了,如果不想死,那就必须把皇位牢牢握在手中,绝不能拱手让给朱全忠。

所以,他想搏一次,可他找不到任何能支持他的力量,只好尝试把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河南尹张全义的身上,故而想通过张全义的儿子来传话。

王德顺退出紫宸殿后,并没有去寻张继业,而是在黑暗中站了许久,随后快步走到侍卫房,与一名侍卫低语几句,这才去城墙使衙门找张继业。

“王内监,不知陛下召见我有何事?”

衙门的正堂里,张继业还没有回府,正在秉烛翻阅公文,见王德顺过来传旨,心中狐疑,赶忙询问。

按理说,皇帝召见,张继业不应多问,应该立刻去见,可眼下这种情况可不能按常理行事,也不得不问,要是不问个明白,很容易惹祸上身。

王德顺多一句都不说,只是低着头,躬身说道:“老奴不知,还请张将军速速随老奴去见驾吧!”

“那好吧,我这就去!”张继业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走一趟,看看小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前往紫宸殿时,他命手下提了四盏灯笼照亮,不是嫌路黑,只是想把事情做在明面上,让皇宫里的人都看到,他是光明正大地去见皇帝。

星月之下,洛阳城南市,嘉善坊内的一座府邸内,河南尹张全义正站在花园里一株盛开的大红牡丹前静静观赏,手指刚触碰到大红花瓣,一串晶莹的露珠从花瓣顶端滑过他的掌心,径直坠落,消散在泥土里。

张全义,濮州临濮人,祖上世代务农,曾在临濮县衙做过小吏,因为不满上司欺侮,入了黄巢军,在大齐皇帝的手底下当过吏部尚书,黄巢败后,他到河阳跟了河阳节度使诸葛爽。

之后,诸葛爽病死,张全义和诸葛爽的另一大将李罕之结为同盟,二人一同跟了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在李克用的帮助下,李罕之占据河阳,张全义占据洛阳,成了河南尹。

从那时起,张全义就扎根洛阳,治理洛阳,后来跟与李罕之反目,投奔了宣武节度使朱全忠,任佑国军节度使,仍任河南尹。

唐昭宗迁都洛阳后,他为朱全忠所猜忌,曾短暂调任天平军节度使,李柷继位后,他又被调回,继续当河南尹,所以也算是在洛阳的这片土地上经营不停。

从黄巢攻占洛阳开始,再到孙儒和诸葛爽争据洛阳,洛阳城一直处于迭相攻伐之中,仅是七八年的光景,原本恢宏的城池就化为了灰烬,满目荆榛。

张全义跟过诸葛爽,打过孙儒,亲眼看着洛阳城变成一座白骨蔽地,荆棘弥望,居民不满百户的荒城,这种摧毁令他心痛不已。

他刚接管洛阳的时候,手里的人并不多,也就百十号人,当时的洛阳城分裂为三小州,各自治理,相互攻伐,四处荒芜。

张全义先是带人在一座名为中州的小城里自保,随后逐步扩大势力,等到自身实力强大后,开始着手治理修缮洛阳城。

洛阳城的重建大体以洛水为界,分为南北两部分,以南市和北市为核心,又称南北两城。

中州是张全义筑垒自固之处,在南市,是洛阳城最早修复的地区,所以张全义的府邸就在南市,河南府廨、河南县廨以及张氏祠堂也都在这里,把南城说是张全义的势力聚集地一点都不为过,再往大里讲,整个洛阳城也都在张全义的掌控之内,这就是朱全忠对他有所忌惮的主要原因。

说起来,张全义修复的洛阳只是唐盛时的一小部分,宫城集中在洛水北,中轴线以西、以贞观殿为正殿的西路部分,坊市则集中在南市附近,城内其他地区并没有恢复,都被开辟为农田,虽是如此,也让张全义耗费了半生心血。

“父亲,天色不早,您怎么还未歇息”

张继业返家后,得知父亲在后花园,赶忙去见,来到父亲身旁时,他将一件锦绒单衣给父亲披在身上:“虽说快要入夏,但夜风还是带着凉气,您别这里站久了,免得寒气入腿。”

儿子的到来打断了张全义的神思,他朝宫城方向望了一眼,问道:“今夜巡过了?”

“巡过了,还见了皇帝。”

“见了皇帝?”

张全义闻言一惊,疑惑地望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