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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隔壁县先出了新品种
“明早八点,”男人皮鞋跟碾碎烟灰落地的最后一点火星,“少一株,我就把你背刺柳家沟的事情告诉所有人。”
王春兰踉跄着扶住招待所掉漆的窗框,望见街对面邮局门口停着辆凤凰牌自行车——车把上系着的红绒球,跟柳青试验田挂牌用的绒球一模一样。
夜露凝在二代苗的银白色绒毛上,王春兰跪在田垄间刨土时,发现改良种的根系竟比寻常金银花深两掌有余。
腐殖土里突然钻出条赤链蛇,三角脑袋蹭过她发抖的手背。
看护棚传来竹床吱呀声,赵二狗含混的梦话混着大黄狗挠痒的动静。
晨雾被第一缕阳光刺破时,赵二狗的铁皮哨子卡在了喉头。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踢翻了昨夜泡着金银花茶的搪瓷缸。
大黄狗对着尸体狂吠,惊飞了试验田里成群的白头鹎。
柳青赶到时,李教授正用镊子拨开王春兰青紫的眼皮。
沾着露水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尸体手腕,露出半截褪色的红头绳,那是王春兰闺女去年清明在庙会上买的。
“急性神经毒素。”李教授直起身,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西坡参差的花藤,“估计是被蛇咬了。”
柳青弯腰捡起滚落在田垄间的布袋子,里面有三张二十块的纸钞,已经被晨露打湿。
周德贵在县招待所退房时,公文包夹层里二十株二代苗,意气风发。
服务员收拾房间时,发现烟灰缸里积着层银灰色粉末——像是某种纸质材料燃烧后的残渣。
黄昏时分,柳广雄抱着半坛地瓜烧撞进试验田。
他通红的眼珠瞪着柳青,酒气混着哭腔:“你们搞的这些鬼花……还引来了毒蛇,还我婆娘……”
公安封锁现场带走尸体后,经过了三天的排查走访,最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被定为意外事件,王春兰就被柳广雄拉回了家中准备后事。
柳广志不忍心,还是带着赵素英给柳广雄帮忙。
出殡那日,柳家沟的人都来送王春兰最后一程。
柳青站在人群最末端,望着被白布盖着的单薄身躯,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想起上一世王春兰虽然过得不算如意,但是也活到了他死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重来一次,竟然会先看到她死去。
哀乐响起,人群缓缓移动。
柳青跟在队伍后面,目光不悲不喜,毕竟上一世被王春兰欺负得惨了,他这一辈子也没有刻意针对过二叔家。
他抬头望向天空,阳光刺眼,让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婶子,我们也算互不相欠,人死债消了。”柳青在心里默默念道。
送走了王春兰,柳家沟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凡。
只是试验田附近除了报名参与种植的人,其他村民都敬而远之。
整个村里虽然看上去与往年一样,但是多少还是有一些阴霾,挥散不开。
这种压抑的情绪,一直到金银花丰收的时候才稍微驱散开来。
金秋九月。
西坡试验田的金银花开得格外繁盛,银白与翠绿交织,在阳光下闪烁着希望的光泽。
柳青每日都一麻袋一麻袋地采摘金银花,然后趁着日头正好,放在晒谷场地一角铺晒。
晒的又用麻袋装好了,放在库房阁楼上,通风又干燥。
然后空地又等着收下一批。
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王春兰的议论渐渐平息,大家也都期盼着,柳青在广交会上认识的那位药材商来柳家沟考察,然后将慢慢一小仓库的金银花都带走。
然后将它们换成外汇,入村集体的账单。
就在柳青将试验田的金银花割下最后一茬的隔日清晨,距离柳家沟千里之外的三木农业合作社十年陈旧的铁门被蜂拥而至的记者踏破门槛。
这个专营中药材种植的县级示范社后院试验田里,三十七株金银花藤蔓垂挂着拳头大小的花 苞,晨露在银元状的瓣膜上折射出金属光泽。
周德贵抹了三斤发蜡的背头在闪光灯下油光可鉴,他左手捏着《山河农业报》的烫金聘书。
右手高举缀满花 蕾的枝条,对着镜头宣称在云岭北麓发现“历经五代自然杂交的野生改良种金银花”。
晒谷场东北角的歪脖子槐树下,几个烟锅明明灭灭。
老孙头用报纸卷着莫合烟猛嘬一口,烟灰簌簌落在“三木合作社创汇三十万”的标题上:“人家县里都种出精货了,外商来了还能瞧得上咱这土坷垃?”
库房檐角悬着的蛛网因为穿堂风而剧烈震颤,柳青攥着温度计的手顿了顿。
他的目光此刻也在林小雨从县城里拿来的今日报纸上。
二代苗晒干的花 苞在竹匾里泛着灰白,本该挺翘的唇瓣全蔫成了倒挂的月牙。
“青儿!”赵素英的解放鞋底粘着新鲜牛粪闯进来,腋下夹着半旧的《参考消息》,“我刚刚去赶集,发现三木合作社的广告都打到省台了,说能现场剪枝扦插……”
她的尾音被晒场西头的喧哗掐断。
五个青壮汉子围着的拖拉机引擎盖上摊着皱巴巴的广告单,条款里“包销”两个字被烟头烫出了焦痕。
最年轻的栓子突然踹了脚轮胎:“周德贵把价钱都压到三毛了!”
暮色漫过晒场时,柳青在库房门槛上坐着翻看着他自己写的试验日志。
林小雨过来坐在他身边皱眉问他:“你现在找实验日志做什么?”
“我总觉得他这照片上的花,和我们的花很像。”
终于在,七月十七日的记录页洇着茶渍:【二代苗初花期为移栽后第43天,为特殊的七片花瓣】
而今日报纸照片里的花 苞分明也绽开了七瓣,掐指算来,正是他们发现丢失几个二代苗的第43个昼夜。
此刻穿堂风撞开糊着化肥袋的窗户,李教授带来的收音机突然爆出杂音。
晒干的麻袋堆阴影里,柳斌新买的上海牌手表闪过一道冷光。
这个当年连闹钟都要借的穷光蛋,此刻正用镀金指甲钳慢条斯理地修剪着《致富经》上周德贵的专访照片。
这家伙现在可是他的摇钱树,他要好好把他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