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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安”,谢岩需要办的事不多,从刘家离开以后,他继续宅在府中,除了偶尔和石子他们说说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这日子啊,也就一天一天过去了。
“显庆二年六月十六日”,大唐皇帝陛下李治于“太极殿”亲自主持“科举考试”,考题为一道“策问题”,曰:“六计主于廉”。
当坐在“礼部尚书”许敬宗的“公事房”里的谢岩听说后,甚至都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好在还没有等他问出来,许敬宗先开了口,只听其说道:“《周礼·天官·小宰》中所述‘以听官府之六计,弊群吏之治,一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廉者,察也!陛下以此为题,大有深意啊。”
谢岩这下听明白了,皇帝的“策问题”,其实更多像是“策论题”,即类似后世的“议论题”,其实就是让学子们论述如何做官。不得不说,唐朝“科举”的命题,随意性要远比后来的王朝大的多,并没有很固定的形式。然在谢岩看来,在没有具体划分学科的时代,灵活多变的考题才更加符合“选拔人才”的要求,总比后来的“八股文”那样强的太多了。
谢岩是以等候学堂考生的名义进的“礼部”,但实际主要目的是拜访许敬宗。在皇帝赐婚之后,许家成为谢岩的姻亲,不走动一下,那是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事情。
按道理说,谢岩没有专程拜访,是一件多少有些“无礼”的事情,可许敬宗却是半分不悦都没有,毕竟是心虚啊,自家侄孙女不仅身有隐疾,且此刻人还在数千里之外,其父许平奔赴西域,能不能把人在大婚之前带回来,都还是未知之数,现在嘛,只能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平静如故,就当谢岩今日的来访是同僚间的走动最好不过了。
聊了一会儿关于“科举”话题,许敬宗主动把话题引到了“卫岗乡”的建设之事上,特别是关于“大作坊”的方面,那里可是有他和李义府合作的一个“马车作坊”,容不得不上心。
谢岩道:“许公且放心,乡里建设一日也不曾停歇,预计到年底的时候,除了‘水泥’和‘冶铁’两大作坊外,绝大多数的作坊都可以完工了。”
“甚好,甚好啊!”许敬宗很是高兴地赞道:“贵乡行事历来快速而稳妥,在本朝堪称一绝,‘卫岗施工队’修桥铺路建屋,不仅速度奇快,且质地上佳,更是名动一时,甚至于行军作战之中,亦能发挥巨大作用,不可谓不神奇,相比之下,‘工部’那些人简直就是尸位素餐!此番修建至‘玉门关’大道,完工之后,老夫必定上书陛下,给予‘施工队’封赏,并从中举荐些人去‘工部’任职。”
如果不是来自千年之后,谢岩一定会很感激许敬宗的如此说法,不管怎么说,“卫岗乡施工队”事关一万多人的生存,怎么形容其重要性都不为过。此外,堂堂宰相举荐几个人去“工部”,那更是易如反掌,如此对于常远他们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是谢岩知道,有种伤害叫“捧杀”,同时他更加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施工队”若是独揽修建道路一事,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别说完工了,甚至连能不能正常施工都是个很大的问题。况且,以许敬宗“利益至上”的人品来说,指望他兑现自己所说的话,那还不如不相信的好。
正因为如此,谢岩才说道:“陛下未正式颁布诏令前,谁来主修此路尚未可知,还是等等看吧。”
“警官此言差矣……”
许敬宗刚说到一半,忽然看见谢岩的亲兵在门外探首,似乎是有事,便住口不言了。
谢岩同样看到了王三狗的举动,不好意思地向许敬宗报以歉然一笑,跟着起身走到屋外,问道:“何事?”
“校尉,王禧第一个考完,可走出大殿不久,又被人唤了回去。”王三狗尽量压低声音说道。
谢岩闻言一愣,显然这个变化超出预想,思虑片刻后,他先回屋和许敬宗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再出来对王三狗道:“走,咱们去‘政事堂’,得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岩前脚刚走,许敬宗也派人去打听“太极殿”里的情形……
很快,整个三省六部的官员都知道了,于是又有更多的人去打听消息,所有人都很好奇,在“科举殿试”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皇帝又召回王禧,毕竟这个举动太反常了,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实际上,连同谢岩在内,所有的人都想多了!
皇帝主持“殿试”是不假,但皇帝不可能直接监考,更不会在大殿之上,空耗几个时辰陪着学子们,真实的情形是“尚书省”的官员们监考,而皇帝则在偏殿里和李义府、杜正伦、韩瑗三人商议政务。
当王禧第一个交卷后,立即就有宦官向王伏胜做了禀报。
一般而言,在“糊名”的情况下,宦官们也不可能知道交卷的人是谁,可王禧不一样,那天陪谢岩在“太极殿”外做演示,后来又进得大殿,所以,值守宦官们都知道王禧是来自“皇家卫岗学堂”,而这个学堂与皇帝的关系,宫里那是无人不知,所以,宦官向王伏胜禀报的时候,特意加了一句:“此人为‘皇家学堂’学子。”
唯一一名“皇家学堂”的学子参加“科举”,以第十五名的成绩进入最终“殿试”,这本身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如今又成为第一个完成答卷的人,如此“喜讯”怎能不告知皇帝呢?
李治听说之下,果然龙颜大悦,不仅让人取来王禧的考卷,还吩咐王伏胜:“宣其进殿,朕要当场问之。”
就这么着,王禧被人叫进了偏殿。
以大礼参拜过皇帝后,王禧就感觉自己被人给“晾”在那儿了,皇帝在看龙案上的什么东西,另外三位大臣却是一语不发,似乎在闭目养神,以至于整座偏殿里安静极了。
太安静了!王禧甚至都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过分安静的环境,带来到无形的压力,让王禧渐渐呼吸粗重起来,额头之上,很快布满汗珠。
“此文章,汝写的不错。”李治淡然的一句话让王禧如释重负,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三位卿家也看一下吧。”李治说完,看向王禧,问道:“汝在文中称‘为官者,心中有民、有君、有国尚不足,唯以解百姓之需、君上之惑,方可称得上为国尽忠’,朕很想知道,他日汝若为官,当如何?”
王禧暗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行礼言道:“启禀陛下,官府之六计,善、能、敬、正、法、辩,学生自问皆可,然学生以为,仅此六计尚显不足。无论是百姓之需,或是君上之惑,皆为实际所难,想到不重要,做到解决才是正理。故以此为准,学生相差甚远。”
“汝之言,自谦否?”
“回禀陛下,学生乃实说也。”王禧跟着恭声道:“学生自进学堂伊始,一直苦读不辍,学业虽有小成,却也错过诸多参与乡里与学堂事务的机会,致使空谈尚可,实际不足,故恳请陛下,莫要任命学生为官,吾唯恐有负陛下隆恩。”
李义府他们三个人听到王禧这一番说话,无不感觉非常的诧异,只是当他们一起看向皇帝的时候,却发现皇帝那是一脸平静无波的模样,似乎早就知道一般。
正当李义府他们在暗自揣测皇帝心意时,李治又问道:“不欲为官,汝何必参与‘科举’?”
“启禀陛下,谢县子曾有言‘不读书,不可以做官,然做好官,与读书本身并无关联’,学生对此话深以为然,相比较学堂‘高级班’其他同窗,学生除学业好过他们之外,其他一无是处,故学生只能发挥所长,参加‘科举’,多少也为学堂赢得名望,以不负胸中所学。”
“大胆!”杜正伦实在听不下去,怒斥王禧一声后,起身向李治行礼道:“陛下,此子有贬损‘朝廷科举’之嫌,还请治其藐视朝廷之罪。”
李治若非事先知道王禧不愿意当官,此刻必定会龙颜大怒,毕竟按照王禧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就是自己干什么都不行,只能来参加“科举”。
只不过,李治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事,于是没有理会杜正伦,而是看着王禧问:“汝之同窗有何能耐,令汝自愧不如?”
“回陛下话,冯县男军中有同窗协助处理各项事务;乡里‘施工队’眼下的主事者亦是同窗好友;学生身上的校服,其特殊颜色也是同窗弄出来的;一同来到‘长安’给学生助考的同窗之中,有懂得‘人为孵化小鸡’者、有懂得建造‘蔬菜大棚’者,对比他们,学生的确自愧不如。”
王禧一番实事求是的话,令李治既震惊,同时又颔首以示明了。
如果说,王禧所言句句属实的话,那么事实还真就如其自己说的那样!
李治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伸手轻轻抚了一下胡须,眼望王禧,暗自心想:“朕的学堂,看来是得亲自去看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