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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先生姓张,身形消瘦,言谈举止却仍然矍铄,他摇头晃脑地给在座的几位郎君讲解着八股策论,目光扫过伯府表姑娘那,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只见这表姑娘的丫鬟时不时地给春桥添热茶,到现在,居然直接给主子捶起腿来。
这表姑娘未免太娇贵了点,他向来是不太喜欢这种娇里娇气的女子。
张先生还在太学教书时,曾经在江南游舫那收过一个扬州的瘦马,小姑娘也是这样柔柔弱弱,被一个满腹肥肠的纨绔叫嚣着要抢回府里去做暖床的洗脚婢,他见小姑娘脸色都吓白了,就好言救下了她。
后来他把这瘦马带回府里,结果她却在他房里的另一个姨娘那下药,害得姨娘流了孩子,命也被折腾去了大半。
东窗事发后,江姨娘被押在地上并不如何争辩,一双含泪的眼失魂落魄地盯着他,倒像是他亏欠了她什么似的。
当年怎么看怎么娇柔善良的小丫头,现在却变成了这幅狠毒的蛇蝎妇人模样,张先生只觉得胆寒。
春桥竭力让自己不要眨眼,她本就头有些晕,每眨一次眼都担心自己昏过去。她茫然睁着眼睛,却只能看到模糊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教书先生的授课声也犹如墨点入水,缓慢又不容拒绝地融成一团。
春桥自己知道自己是病了,可在旁人看来,就是她在走神。
好不容易挨到放课,春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门框吹了一会冷风,盛春婉路过春桥,想抓住她说说话,却被盛春玉直接拉走,盛春容和二房的哥儿却并不关心她怎么了,只有盛秋潮在春桥身边停了一会,到底还是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春桥才慢慢清醒过来,她脸颊升腾起红云,皮肤却是苍白,极致的红和极致的白掺杂在一起,脆弱得像将要燃尽的烛蜡,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花戎一脸关切地扶着春桥,春桥迈步想走之时,张先生却悠悠叫住了她:“桥姑娘留下。”
张先生叫住春桥是为了考校她今日听进去多少功课,春桥自然是回答不出。
“先生,我家姑娘是身体不适染了风寒,”花戎见春桥讷讷窘迫的样子,急着给她辩解。
“上课分神就是分神,何须诸多托词?”张先生斜眼睨了花戎一眼,又看向春桥,哼了一声,“今日上了《国解》第二十八章,便罚你抄三遍,明日带来。”
“先生”花戎还想再为春桥争取一下。
春桥却叫住了花戎,微微摇头,随后又向张先生福了个礼,抬眼平静道:“先生德高望重,学生上课分心,自然是认罚的。”
盛春容等在渺籍园门口不远处,她还记恨着之前程暻眼珠子都黏在春桥身上的事,只要春桥一天在她面前碍眼,她就要找春桥一天的麻烦。
丛香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她喘了几口气说:“表姑娘被张先生罚了,所以耽搁了些时辰,但现在马上就要出来了。”
盛春容不虞的面色才散去些,敢让她等这么久,她必定要好好拿春桥这死丫头撒撒气。
春桥走了没几步路,就看见盛春容趾高气昂地等在那,她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只想装作盛春容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盛春容。
可盛春容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站住,走得这么快,是怕我吃了你吗?”盛春容让丛香拦住春桥两人,伸出涂了红艳艳豆蔻的手虚虚点了点春桥的胸口,“见到我就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春桥觉得盛春容这话问得倒打一耙,她隐忍道:“五小姐,我还能站在这里,全是依赖老夫人怜惜,我自知身份卑贱,全然不敢同五小姐争什么,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纠缠。”
盛春容却不肯罢休,她指使身后跟着的婆子把花戎钳制住。
花戎被拧了胳膊跪在地上,抬起脸来疼得眼眶都红了:“姑娘”
“你要干什么?”春桥又惊又惧,她觉得自己都要被气晕了,拦在花戎面前,“你真想要祖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我做了什么?难道不是你不知廉耻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吗?”盛春容冷笑一声,“我如今只是发落你的丫鬟,已经是手下留情。”
婆子们得了号令,便卯足了劲在主子面前表现,扇起花戎巴掌来一点也没收劲。
春桥身子弱,她想把花戎从婆子们的包围圈里拉出来,结果反而被推搡跌倒,脑袋嗑在路边的石砾上,眼前一阵发黑,晕过去前只模糊见到一角半旧的月白青花袍停在她面前,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程暻估摸好了张先生放课的时间,巴巴地等在路上,结果没等来伯府的表姑娘,却等到了盛秋潮。
盛秋潮今日似乎格外有兴致,拉着他聊些民间的轶事。
程暻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却在察觉渺籍园那混乱的动静时,急匆匆赶了过去。
盛秋潮在程暻背后眸色深邃,也是跟了上去。
春桥面如薄纸,摇曳的树影在她比瓷还苍白的脸上起伏,额头青紫了一大块,婆娑的风声吹过她的额畔碎发,素来皎美软玉的美人此时充满惊慌失措的颜色,惶恐之中,更添几分孱弱之色。
双颊红肿了一大片的花戎抱着春桥在那边小声啜泣着。
“这是在做什么?”程暻眉眼凌厉,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婆子,又看向站在一边的盛春容,“安平县主,恶仆欺主,你可不能放任。”
“这个丫鬟冲撞了我,婆子们护主心切,下手没个轻重,是我的疏忽了,”盛春容没想到程暻还未走,此时脸色都吓得白了,她见到程暻第一面就喜欢他,她还是商室女时,程暻被人连带着一袋金叶子丢在她家门前,身边几个姐妹都争着给在家里养伤的程暻送殷勤,程暻也只对她还有几分真心的温柔,程暻走后,她本来以为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可谁也没想到峰回路转,她又在京城见到了他。
现如今程暻居然为了春桥当众斥责自己的奴仆,盛春容咬了咬嘴唇,上前挽住程暻的胳膊,小心翼翼道,“等回院子我会好好罚她们的。”
“世子爷,求你救救我们姑娘,”花戎却哭着扑到程暻脚下,“您再不救救我们姑娘,她真的要死了。”
“你这丫鬟怎么如此没有道理,怎地就要死要活了?”盛春容咬着牙齿气道,她见程暻又抬眼看她,急忙辩解道,“我只是罚了她,可却没有罚她家主子。她主子自己不小心跌跤了,怎能赖在我头上?”
“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自有决断,”郑妈妈匆匆赶到,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婆子呼啦啦就把盛春容的那些奴仆给押起来。
去搬了救兵回来的吴荇默默站回盛秋潮身边,小声对盛秋潮笑道:“少爷,我来得刚刚好吧!”
盛秋潮瞧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他又俯下身子,搂住春桥细细的腰,就把人抱了起来。
盛秋潮把人抱起来的时候还皱了一下眉,怎么这么轻,风吹过来真的站得住吗?
程暻被盛春容拖着,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春桥那里瞧,见盛秋潮已经把春桥抱起来了,心里还有些失望,他往春桥那又走了几步,盛春容都要气哭了,她绞着手帕楚楚可怜喊道:“程暻,我才是你定亲之人。”
程暻掐紧手指,只好站住了脚步,盛春容背后是整个忠勇伯府和圣眷不衰的长公主,他不能不顾及镇北侯府与这些利益之间的纠葛关系。
盛秋潮微微朝程暻颔首:“家中有事,我便先告辞了。”
他路过程暻身边的时候,程暻鼻翕微动,一股熟悉的幽幽暗香飘然远去。程暻记这味道记了好几年,午夜梦回,还常梦到那当时救他的姑娘,就是可惜,当时没看清她的长相,不然他一定着力派人去找,找到后登门求娶。
春桥不仅形貌同那姑娘很像,连身上的味道都相似得很,程暻顿时不太愿意就这么撒手离去。
“伯府出了这样大的乱子,于情于理,我作为在场者都不应该置身事外,”程暻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厚着脸皮跟上去再仔细闻闻那味道。
郑妈妈却拦在程暻面前,对程暻客客气气行礼道:“此番是伯府的家事,还请世子留步。”
程暻再抬头,见盛秋潮已经走远了,再也没有追上去的可能,他再转头看着盛春容故作的娇态,往常对盛春容还留着一些怜惜之情,当下却只有烦躁。
他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