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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便到了沈大人的生辰,宛成仁兴致勃勃地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前去赴宴,却不想回来的时候脸色竟难看极了。
一家子人都在正厅等他回来用膳,看见他这副模样,手里还抱着一个木匣子,不免奇怪,唯有宛言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静静地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张姨娘迎了上去,本想引着宛成仁入座,却不想宛成仁一把推开她的手,径直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大家不明所以,张姨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今天他出门时还好好的,可回来却是这般模样,看起来似乎在生她的气。
一时无人敢随意开口。
张姨娘有些忐忑地回到桌前,试探着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惹您不痛快了?”
闻言,宛成仁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木匣子往桌上一扔,沉声道:“你问我怎么了?你自己看!”
张姨娘见状小心翼翼地将那木匣子打开,桌边其他人也都望了过去,待见到那木匣子里的东西,不由愣了一下。
那匣子里放的不是别的,竟是明晃晃的几锭金子!
宛成仁今日是出门去参加寿宴去了,本是去给别人送礼的,可回来的时候竟然拿着一匣金子,且面色还如此难看,这便更叫人捉摸不透了。
宛如率先问道:“父亲,这些金子是从哪里来的呀?”
被她这么一问,宛成仁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更加生气:“这还要问你娘亲啊?要不是她,沈大人何至于给我这一匣金子!”
张姨娘愣了一下,还没等想明白,就听见宛成仁怒气冲冲道:“我今日去沈府本是为了贺寿,那杜子非的字也深得沈大人喜欢,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谁知后来庆安典当行的人找了来,说是发现前几日宛府送去典当东西有许多是仿品,因为当时典当得急,他们没有查清楚,今日入库才发现有问题。”
宛成仁说着说着,脸色越发难看,可想而知他白日里是有多窘迫,“今日是沈大人的寿宴,当铺的人却找上了人家的门要个说法,这都是什么事啊!”
“沈大人见发生了这种事,自然也不愿意多做纠缠,便给我了这匣金子,说是向我买了杜子非的字,一众大人都在那里看着,我当时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单单只是他这么说着,已经让人觉得有些窒息了,更别说宛成仁在沈府是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一遍。
张姨娘此刻恍若被雷劈了一般,连反驳都不知该如何反驳。宛成仁却还没将气给发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甩在了张姨娘怀里:“这里面有你亲笔所书的凭信,还有你的印鉴,思恭啊,你这次可是让我颜面扫地了!”
从未见过宛成仁发这么大的脾气,张姨娘一下子跪倒在地:“老爷,妾身……”她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是推说这与自己无关,眼前的证据立时便让她的话站不住脚,若是承认,未免宛成仁更加生气。
“怎么,事情都这样了,你还不想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家里的铺子不是都很好吗?你为何还要去典当自己的首饰?”
他说着说着,忽而想起一事,“还有上次我送你的那枚浅碧梅花钗,我说怎么没见你带,原来也一并典当出去了,人家送来的条子上可都写得一清二楚呢,你真叫我失望!”
“老爷,”张姨娘一脸委屈,“是妾身的错,近来生意不好做,家里铺子收益也不好,妾身是见老爷平日里为着朝廷的事已经够烦心了,所以才没有告诉您,想着自己想想办法,先周转一下。”
“那浅碧梅花钗,是您送给妾身的,妾身怎么会把她典当出去呢?许是下头人一时弄错了,这才一起送去了当铺啊!”
宛言听到她这些狡辩的话时不过默默翻了个白眼,随后看向宛成仁。
这些话也不知宛成仁信了几分,他只是问道:“那当铺的人说你那些东西有问题,这又怎么说?”
“妾身也不知道啊,妾身送出去的东西都是真金白银的,定然是那当铺污蔑妾身,想从中讹些银钱啊!”
张姨娘一边哭诉,一边注意宛成仁的表情,宛如和宛明也在旁求情。
宛言见宛成仁的表情有些松动,适时开口道:“父亲,我想这件事定然是有误会,不如明日我亲自去一趟那个当铺,问清此事,若不是咱们的问题,自然不能白白担着。”
她的话倒是说到了宛成仁心上,他点了点头,可眉宇间的担忧仍在:“可是如今为父的面子都丢了个干净,以后还如何面对那些同僚啊。”
“这……”宛言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宛成仁见状忙道:“言儿,你若有什么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女儿的确有个主意,只是,”她说着,看了张姨娘一眼,“要委屈姨娘了。”
自打宛言开口,张姨娘便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眼下果真将话绕到了她身上。可这次的确是她做错了事,还被人在沈府寿宴那样的场合抖落出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易揭过去。
闻言,宛成仁转头看向张姨娘,张姨娘见状,极有眼色地道:“这件事本就是妾身一时糊涂,这才会被人暗算,还连累了府上的声名,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她这些话都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有什么气也发不出来。
宛言看她这模样,唇角漫上一丝笑意:“既然姨娘这般识大体,那言儿就直说了。其实这件事,后果已然铸成,若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补救,找个恰当的理由,将事情囫囵过去。以后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渐渐不会再想着了。”
宛成仁听她说事情不能全然当作没有发生时,脸色更是沉了几分。
宛言却像是没看到般,继续说道:“这些年来,因我一直在淮扬,所以家中诸事一应都由姨娘管着。我知道姨娘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可有一件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自古以来,从没听说哪个官宦之家是由家中姨娘主持中馈的,何况父亲又在礼部任职,更是敏感。是以,这次的事,若再被有心人拨弄,闹到外头去,恐怕咱们整个家都要被带累。”
说着,张姨娘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宛成仁也渐渐意识到,这一次事情不只是丢了脸面这么简单了。他神情越发凝重起来,对张姨娘的不满也越发多了。
“所以,依言儿看,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姨娘先将家中的中馈之权交由言儿,那些铺子也由我先打理着,对外只说,宛家嫡女在老家为祖母守孝多年,如今刚刚回来,好多事还不熟悉,加上常年体弱,不能长久操劳,所以便还是由姨娘暂时帮忙。此次之事,全因府上姨娘错漏,如今已经按家法处置了,以后不会再犯。”
宛言说罢,面上浮现一丝担忧:“只是,的确是委屈姨娘了,这惩处恐怕不能太轻,否则便假了些。”
张姨娘原本以为宛言不过是想要借机打压一下她,却没想到她一席话下来,竟是生生要将她手里的权力都抢过去,还要对她家法处置。
她眸光微动,立刻看向宛成仁,几乎就要落下泪来:“老爷,妾身甘愿受罚,只是妾身怕言儿年纪轻,家里这么多事管不过来啊!”
看着她这般柔弱模样,宛成仁却不见多少心疼。他此刻脑中全是宛言方才的话,一时也没心思去理睬别的了。
这些年来,他的确对张姨娘多有偏爱,以至于在正妻李韵荷去世之后,以难忘结发妻子为由不再续弦。因为宛言多年不在府中,他便将家中诸事都交由张姨娘打理,对外只说是暂时管着,以后必然要交还给嫡女的。
可是这几年宛言迟迟未回,张姨娘将诸事打理得也十分妥当,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所以宛言回来,他甚至都忘记了要将管家之权交还给嫡女这桩事。
若不是此次宛言将事情的厉害点出来,他仍旧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想到这里,宛成仁心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可是张姨娘的话也有道理,宛言年纪尚轻,也不知能否将这一切打理妥当。还有体弱一事……
“言儿,你说的的确是个好办法,可若就这么传出风声去,说你体弱多病,来日陛下为几位王爷选妃,恐怕会是阻碍啊。”
看出了他的担心,宛言笑道:“父亲,眼下只有将这事先解决,才能说旁的。再说了,要真有那么一天,只说寻了个大夫,将病给调理好了就是了。”
她本就不想嫁入皇家,若真因为体弱便能逃过去,对她还说还是件好事呢!
可想归这么想,自然不能说出来。宛言垂了垂眸,再道:“女儿这几个月管家的情形想必您也看在眼里,至于家中的那些铺子,姨娘前几日将母亲和外祖母留下的铺子账目给女儿看过了,不难打理,女儿这些年在淮扬,跟着外公、舅舅他们也学了不少做生意的东西,想来管理家中的几间铺子也不是问题。”
她话都说到这儿了,宛成仁也明白她的意思了。略作沉思,他沉声道:“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至于姨娘张氏,就命人打二十板子了,好好思过吧。”
说罢,他长叹一声,已然没了用膳的心思,挥了挥袖子便回了书房。
今天这么一闹,这顿饭谁都吃不下去了。宛言也不欲在此多留,瞧了一眼瘫倒在地的张姨娘,便带着丫头小厮回了疏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