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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解开身上的白绒大氅,试探着起了身,披在莫璃身上。见他未曾避开,静坐着任她添衣,谢玖眸中愈发欢喜:“你若是喜欢赏雪,不若我叫人多添些暖炉,以避风寒。”
莫璃神色无甚喜忧,轻启双唇:“无妨的,莫烦扰了。”
小菜温热得正好,一壶酒自炉中捞起,谢玖盯着酒瞧,垂涎得不加遮掩。莫璃施袖为她倒了一盅,柔色说道:“东陵城中酒肆的桑落酒,家主许是尝过的。”
谢玖低头,羞敛笑了笑:“我曾偷摸出府,买过两壶。”
屋中人静和,帘窗阻隔,雪寒不漾。
她握着酒杯浅尝了一口,不自觉眯起了眼,再仰头闷下,意犹未尽。再搁下酒杯时,谢玖恍然:“阿璃不喝吗?”
莫璃眸色不动,嘴角微弯:“莫璃身子不好,而今饮不得酒。”
大晋女儿家矜持,纵是饮酒,亦不敢贪杯,醉酒失态是极忌讳的事。谢玖愣然,一时不知桌案余下的酒,是否还要再动。
二人安静凝默,暖炉炭火又裂,风寒啸劲,愈显室中暖谧。莫璃淡声,好似清霜缓洌:“家主不需顾忌莫璃,秦楚楼中,莫璃亦为人添酒伴侍过。屋中无旁人,您既是喜欢,那便多饮一些罢。”
轻而易举被他猜出了心思,谢玖也不觉羞恼,屋中酒香犹盛,几番斟酌,她倒坦然了些,自顾摸了一壶斟下,看着莫璃说道:“阿璃从未尝过酒吗?”
这话直白且纯粹,莫璃低眸摇头:“本就是浮花杯倾之地,怎会未碰过,那滋味莫璃也是喜欢的。只是桑落酒太烈,现下莫璃只能虚身作陪,不能共饮,辜负家主了。”
谢玖怎会介意,低寂了少许,她又望向窗外——寒冬凌冰,万物归藏,唯有落雪纷扬,簌簌似无止期。
屋中映雪色,也不觉昏暗,她低声开了口:“谢玖……确是山中长大的,士族条束的礼仪,我许多都还来不及修习,有时难免闹些笑话。”
谢玖性子洒脱,看得也开透,提起这事,只因长安一行,犹记落花散漫,旁人的笑睇,倒也并非真的耿耿于怀。
浮笑多少事,尽归他人言。
她叹了一声,转而又说道:“出岫一派虽是道门,可师傅也说了,往来随心清静,无为便是自然。道家虽忌酒,师傅倒不怎么讲究,更以山中百花,酿得一手醉人佳酿。我与师叔贪杯,便时常会偷摸着挖出一壶,躺在山间空林,放肆对饮醉醺。”
远山沉雪,飘摇无叶,屋中雅致温软,一炭暖炉醺柔。
桑落酒性烈,谢玖不自觉饮去了半壶,眼眸渐迷离,随意倚撑在桌案。
“我本想说,阿璃若是不喜欢,谢玖便改,日后不碰酒就是。浮世兴致万千,为阿璃弃下一件,也没甚么的。”谢玖说到这里,又轻声欢喜笑了,抬眼无顾忌地落在莫璃面容上。
——精致绝伦,细若玉琢。
好看得胜过世间所有的雪月泉流。
她抿了抿嘴,未忍住,探出手来碰及莫璃,幸而他不避开。谢玖放下来,又覆在他手上,感知他双手冰凉,她便握紧了些,缓缓度去内力,为他暖身。
“可阿璃既喜欢酒……”她低着眼睫,嘴角笑意温柔,声音愈缓,“师傅酿酒的技艺,谢玖也得了些传授,今日不能共酌,来年我以春花秋果,再酿几壶浅醇些的,置封一年,定也能飘香满院,阿璃你说好不好?!”
说到后头,谢玖已然忘形,一双黑眸似映着雪景与遐光,又抬起望着莫璃,满心尽期许。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呼风沉日色,庭前雪厚,压枝又落下,惹得一番动静。莫璃淡然微笑,轻缓挪开了目光,为谢玖又添了一杯酒:“如此,莫璃幸甚。”
日过烛灯起,屏间对影安坐,谢玖晕沉不动,柔顺地伏在桌案安睡,一如月间玉兔。
莫璃在席垫跪坐许久,身影落在帐深屏竹间,仿若静止,而后眼眸淡漠扫过谢玖,慢将手自她手里抽出,抬了抬,缕上谢玖碎发。
三年星尘碎忆里,那是他独一回留谢玖过宿。将她安置在床榻熟睡,莫璃燃一盏灯烛,在外间软垫,与暗雪月华为伴,独坐了一宿。
第二日起,他得以打理起谢氏。
身握权力总归方便许多,即使端居一室,莫璃亦能执笔作信,递送至外头,与怀谨相连。他以自己作饵,连感情亦能算计其中,那时只觉得崖风艰险,逆道难行,他用尽全部的心神,在难得清醒的意愿上。
纵不能相守,为所爱之人,铺就登天的坦途,莫璃九死不悔。况以一己之力颠覆天下,算计如云涌磅礴,也算成全了他自己。
与士族交连刻结,命织一线,明避世修身姿态,暗下施善聚民心,更莫说将女眷驱入东陵,养城为兵……
步步为营如网织勾连,都是莫璃竭虑布下,好似硕大的棋局,行一步则惊涛骇浪。
他本就体弱忌思虑,心思尽放于此,旁人的失落迷惘……莫璃哪还顾得上。
后来谋略渐成,他一心柔软落在怀谨上,却不知东陵王早已忌惮他知晓太多。聪慧一世,也是糊涂一世,纵然通晓医理,他也不会防备那人送来的药。
枯寒凛冬,又是一年大雪纷落,这才如梦方醒,始知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