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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口中的萧成,自然就是当今天子的二皇子——煜清王潇诚。面对王帆,潇诚没有公布身份,而是以学生的作态与王帆朝夕相处,师生二人倒也十分愉快,每日都在草屋中饮酒论诗,谈古论今,王帆的学识,让潇诚刮目相看。此人若生在盛世,也定然能够金榜题名,位极人臣!但是如今生逢乱世,朝中一些正直人士都性命不保,何况是这个满腹经纶,一心报国,说话直来直去的读书人,若在朝中,也必被人所害。
潇诚虽有心不想让王帆去参加科考,但王帆的性子极其执拗,丝毫不听潇诚的劝告,还大谈潇诚乃是“心中有抱负却又懦弱”的人,让潇诚又气又无奈,但又不好发作。
王帆的胆量倒是让潇诚好生的见识了一番,可是朝廷毕竟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潇诚心中知晓秦明权势如天,奈何父皇与太子殿下又极其的依靠秦明,宠信日增,要想动他,第一关口就是说服父皇。
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高宗时,北方辽国迅速崛起,辽太祖耶律济台率领着辽军铁骑所向披靡,一路直打到了大燕边境。那时,作为大燕地方边境官的石磊面对辽国的雄雄精兵,竟然还未开战便向辽国投降,为了以示诚意,石磊将燕云十六州尽数的献给了耶律济台,并称耶律济台为自己的“父亲”。大燕朝廷派下的堂堂地方官,居然去向一个异族并且是比石磊还年轻的耶律济台认作已父!如此举动,不仅满朝震惊,在燕云十六州的老百姓们也为脱离了大燕的领土而悲愤交加。
石磊死后,石家的祖坟在一夜之间被刨了个一干二净。而辽国的大军在燕云十六州驻下,从此之后,想再夺回燕云十六州,不仅让无数的将士的鲜血在此流下,而燕云十六州却依然还是在辽国的手中。
辽太祖之后,又历任三位君主,辽国建元帝只是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孩,所有大权尽掌握在其叔耶律坚手中。耶律坚野心极大,且常年征战在外,兵法谋略,作战指挥可谓精之又精,不仅三次拒绝了大燕派人来要求归还燕云十六州的请求,而且还加强了对燕云的防卫,又数次指挥大军往西,将那金国打得缩在自己的地盘上不敢出来。
同时,对于大燕的辽阔土地,耶律坚渐生夺取之心。
面对情况,朝中毅然分成了两派:主战与主和。
秦明主和,陶奕主战。
在生死存亡之际,多数人却也不再惧怕秦明的势力,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软弱的宣和帝判断不清,觉得双方都有道理。面对双方的连连逼迫,宣和皇帝居然丢下一句“太麻烦”,继而挥袖不再理会。
没了皇帝的主意,两派争执不下,这时他们想到了身在宫中,立在皇座旁边正出神发呆的皇太子身上。皇帝既然嫌麻烦不想管,那就问问太子的意思吧!太子是储君,问他意见也并无过错。
皇太子潇澈却根本没有听下面的朝臣在说些什么,一心想着呆会去哪儿玩。见众人忽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他着实的吓了一大跳。待明了事情,他支支吾吾的不敢出声,用眼睛瞟瞟自己父皇,发现他正在打瞌睡。
秦明慷慨陈词,历数辽国军队的强大,也历数了数年间燕国失败的战例。这一件一件例举,说得潇澈差点吓蒙了。刚要开口宣布主和,另外一边的陶奕在这时也开了口。
他是朝中的兵部尚书,管的就是大燕军队上的事。同时他还知道,潇澈虽然没什么优点,但是独独有一点就是好大喜功!处处都爱出风头,赢了他就将胜利的果实囊进自己的口袋中,输了也有人替他背黑锅。所以陶奕一站出来,就一语击中了潇澈的死穴,什么太子只要鼓舞鼓舞士气,士兵们看见皇太子殿下都如此的激昂,那士气必定大振,辽国的军队也就会被大燕军打败,而太子殿下就可名垂青史,光照千秋了!
潇澈一听果然是来了兴趣,立刻果断的改成了“主战”。
从此以后,陶奕和秦明,就算是结仇了。
大军预备明年春进发燕云,但通过前几次的征伐,大燕对这次的一战,也没有太多的信心。倒是潇澈,一想起因为自己而可以使得军队士气大振从而收复燕云十六州,日日都激动,脑海里想着胜利时的场景。
眼见离大军离开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潇诚是很着急。辽国的军队比燕国军队强百倍,他本人是不赞同出战,但也不支持讲和,两种方法,对大燕都没有好处。
第二天就要举行科考了,王帆在山间小屋中闭门读书,或是与潇诚饮酒作乐,日子倒也潇洒且愉快。
这日午后,王帆正坐在书房习读,潇诚一早就出去了。也未告诉去了哪里。既然对方都没说,那王帆自己也不便相问,读书劳累,王帆沾了毛笔随意书写字,好几日都没写,感觉是退步了许多。
他正打量,潇诚径直进来了。
“先生好雅兴。一壶酒,一宣纸,一墨笔,再加三本书,就能知天下,明世间。小子佩服!”
潇诚指指案上之物,随后笑着在一旁坐下了。
见小兄弟回来,王帆一笑,将字画放下,“小兄弟廖赞。不过读书闲暇喝酒消寂,也为此给自己壮壮胆,明日好一吐胸中激愤。与太白比不得他的豪放。”
“先生是真的要去参加科考了?”
“小兄弟,前几日我便说过了,寒窗十载,不博功名,就枉对苍生,愧对父母。若临阵退缩,还算得上什么读书人?岂不是负了自己?”
王帆口气透着决然,潇诚轻轻摇头,转移话题,“昨日先生是说过给我讲讲如今天下。不知先生现在是否得空?”
王帆点头,笑道,“我就是等你来。”
潇诚招呼了那名中年仆人端上热茶,与王帆面对面而坐,中间案上铺展了刚刚拿出的地图,赫然是当今天下的地图。各方势力一眼望尽,潇诚亦不知王帆从何处得来的,现在看见,连连称赞,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副地图仔细打量。待看到燕云十六州乃是在辽国的领土上,他的眉毛不禁的一挑,继而眉宇渐成川字。
“小兄弟,对于大燕的领土,你如何看待?”王帆仍旧面带笑意。
“不谈吐蕃,越国,大理。辽、燕、金,竟成三分天下之势。另外。。”潇诚指指地图上的燕云十六州,“此处已成为我大燕的心头之患!”
王帆点头,目光追寻地图上的燕云十六州那块地方,“小兄弟是指出了要害。从石磊叛变归降辽国,大辽从此撕开了大燕的一个缺口。虎视眈眈窥伺我燕国土壤。燕云十六州本是易守难攻之地,也是高宗之前防止辽军进攻我燕国的一道屏障。但自从燕云不再,辽国驻防在此,年复一年增兵,要想夺回,只怕是难上加难,而辽国若想进攻我燕国,却是易如反掌。”他微皱眉头,轻指地图,“昔日辽国不过一偏居弹丸之地,却屡次被他骚扰边境,景德元年,我朝真宗率军亲征,将辽军一度击退在澶城之下,双方僵持,最后辽军抵抗不住,被迫求和,签订了‘澶渊之盟’,那个时候,我大燕军队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哪比今日连原本是我朝的燕云也拿他不下。”
王帆兀自感慨一番,就又开始滔滔不绝,“如今形势,乃是辽国最盛,金国与我大燕分居第二。耶律坚将军队固守在燕云,随时可能向我大燕进军。”
“金国被耶律坚打得缩在地盘不肯出来,大燕则成了辽国的头一个目标。”潇诚心中担忧,“主战一派明年出征燕云,如此不知可取得胜利,收复燕云。”
“小兄弟,我且问你,辽国驻守在燕云的军队有多少?”
“约有五十万人。”
“那明年出征燕云的我朝军队,又有多少?”
“有百万之众。”潇诚忽然似是明白了什么,“我军高于敌军尽两倍。乃是从各地军队集调入京,又从中招募许多新兵。以百万而敌五十万,似有取胜之机!”
王帆一笑,直摇头,随后在燕云之地轻轻弹指,“小兄弟,燕云易守,却难攻下。当年燕云还在我手之时,辽国军队何时越过燕国边境?以往几场大战,燕军纵有强兵,可结果如何?还是惨败!辽国就算死守在此,我燕国纵有千万大军,也难撕开一处。”
潇诚面色一白,双拳轻颤,扬声道,“难道就任凭辽国欺负我大燕?无解决之策?”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王帆从容淡笑,心中早有沟壑。他见潇诚如此关心国事,倒有些惊异,特别是听到燕云自归辽国之后而无夺回之机时,更令他有些诧异。但是这没有让王帆有所怀疑,只是继续说道,“耶律坚将金国打回本土,让他们不敢出来,但是金国人素来骁勇,并且善战。辽国凭自身实力而一直将金国狠狠的抵挡在家门口不让他们向前一步。金国君主完颜鸿云能吞得下这口气?他的两个儿子完颜昭穆和完颜昭乾又都是领兵打仗的王爷,被辽国如此欺负,换作谁都无法吞咽这口气。两人又都是易冲动之辈,我想,金国之所以现在能够忍得下这口气而无动作,就是因为他们正在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燕国江南富饶,乃是偏僻之君最向往的地方。见金国不敢动弹,耶律坚势必将矛头指向我大燕。但是,这样一来,对金国的防范也松弛了。那个时候,正是金国出动的时候。”
“大军一出,遭罪的却是大燕,小兄弟也无须心急,除了燕云,世上这道路也千千万。”
潇诚看了地图,似有明白,“莫非绕过燕云,从一侧。。越国肯干?”
王帆笑着点头,从容指点,“辽国兵力强盛,国家繁荣,不仅金国与我大燕饱受他的欺凌,就是越国也时常遭受他的攻打,他们的边境情况,与我燕云之地如出一辙。利益跟前,任何人都会考虑,只要我们三个国家联合起来,从各处相击,相信这辽国也有点吃不消!”
“先生,这辽国又是打金国,又是占我燕云之地,又去侵犯越国边境,他何来如此多的兵众?”潇诚倍感惊异,也对辽国的形势有些叹服,“军靠民生,不仅如此,一支军队,将领、士兵、粮饷都需有足够的数目,辽国发展如此,也不怪我们与他们交战,胜少败多。”
“小兄弟尚且年轻,自然想不出其中个由。”王帆目视地图,缓缓道,“如我刚才所言,联合算是一策,也是重中之重。从前大燕、越国与金国都是各自为战,所以才让辽国有了喘息之机各个击破。如果我三方大国联合起来,从三方同一时间进攻辽国。你想,辽国还会稳住阵脚吗?必会自乱!”
“开春的一战,必会自损国力,空耗粮饷。依情势我敢断定,虽然耶律坚有野心图谋大燕沃土,但还不到出兵之时。一来金国龟缩在内已经一年有余,与辽国之战虽有损耗但主力未灭,仍有与辽国开战的实力。二来,大燕虽如今已经陷入万劫不复,国力不如高宗以前。但毕竟国土肥沃,纵横千里,他若想举兵侵犯,也得掂量掂量占据之后自己能否吃得消。其三,辽国若一旦坐大,其他小国势必奋起,到时辽国成众矢之的,因开战而损耗的兵力物资在短时间内也集结不起。若越国、金国、大理等地同时云集,辽国也将会孤军深入而惨败!”
“小兄弟,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辽国真的就霸占了我大燕。唇亡齿寒之境,其他国家也能坐视不理吗?”
一番话来,潇诚心中茅塞顿开,心中疑虑顿消。他自幼聪慧,又读书甚多,南来北往见识不少,经王帆一点,已知其中利害。“先生见地,与那朝中之人更透七分。这是否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些个臣子,只知勾心斗角,却忘了其中胜败因素,与先生比起来,简直是愚蠢至极!”
潇诚甚是开心,起身踱步,内心澎湃。王帆不曾想他如此激动,疑惑之下却不多言,只一笑,“如今我大燕就不用怕他。安心练兵,寻找良将,待到时机,辽国也就不敢冒险了。至于开春的战机,则不必去了。”
潇诚眼珠子一转,点头笑道,“先生说的是,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他心中掂量着如何劝说太子收回出兵的命令,一面又道,“今日听了先生的话,想来我大燕也有希望复兴。三国有刘备诸葛亮的‘隆中对’,今日与先生亦有此景!小子实在佩服!”说着,竟是真的弯腰下拜。
“小见识,万不敢当。”王帆连忙起身扶起潇诚,见这少年如此的谦虚好学,心中自对他多存了几分好感。
二人于屋中顿时大笑,随后入座又闲扯其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