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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王长明(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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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玉溪帮的一个弟兄,刚才负责看管河神大典之时运河上来往的船只。但见他浑身湿漉漉的,落水狗一般。

“二,二爷,救救我。我刚才不慎落水了。那红色的东西太可怕了,往我身上涌来。不知道有没有毒性。现在虽然没什么异样,不过,我感觉自己浑身不自在,怕是命不久矣了。”那人扑通一声跪下,惴惴不安地说。

“放屁,你现在不好好的么?给老子镇定点。妈个波伊,滚回帮里去换身衣服去。”吴二爷快气疯了,就算这一切都是英吉利巫师搞出来的名堂,如何止住悠悠众口呢?

“老四,你传令下去。让兄弟们放出话去,最近有一帮英吉利巫师流窜到了石湾地界,玉溪帮遭遇的血案和今天的事都是英吉利巫师的阴谋,想让我石湾不得安宁。河水虽红,可没有毒性,让大家最近不要靠近河边,安心生活,有我吴二爷在,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而且,咱们玉溪帮择日还会再补一个祭祀给河神。”到底是石湾第一大帮的老大,处乱而不慌,虽气而未昏,张龙娘等人暗暗佩服。

且不说吴老四吩咐各统领传达吴二爷的命令,一帮人乱哄哄地收拾现场。观礼的高楼也开始拆除。一地的烂水果和碎散的桂花云片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王金狗也跟着进玉溪帮去,他准备再检查下老刘的尸身,到得门口,忽然回头对王舒羽道:“小子,回家看看你爹吧。他腿脚不太好了,下地也少了。”

王舒羽闻言一怔,冷哼了一声。现在他就在镇上的同星客栈里住,似乎祁家门这块故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是一块禁地,难以踏足。

张龙娘过来,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说道:“金狗叔说得没错,总归是你爹,看一看又何妨?”王舒羽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如果你经历了我经历的事,你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龙娘,既然上次我也答应过你,给你言明内在详情。明日陪我去一趟可好?”

张龙娘笑道:“有何不可。又不是新媳妇见爹娘,我可一点不慌。”韩秀才在旁边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龙娘,不再言语,倏然已在几米开外。

“穷酸,你去哪?”

“去看看韩大娘。”声音还没消失,人已经没了踪影。

“龙娘,陪我河边走走吧。”王舒羽整了整西装,掸去灰尘,哗啦一下,展开羽扇。

两人沿着这红得瘆人的大运河,缓步前行。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去欧罗巴求学吗?”

张龙娘奇道:“不是说师夷长技吗?”

王舒羽苦笑道:“中华文明已然够咱学习的了,所谓夷之长技,不过雕虫小技尔。这一切都拜我爹所赐,我就从头说起吧。

我爹叫王长明,其实他是绍兴人。早年间没了活路,听说咱们嘉兴地界有活干有肉吃,逃难到了祁家门村。王长明这老小子,属牛,力气很大,干活是一把好手,村里的人都说他比老黄牛还能干。十七八的年纪,长得也不赖。那时候恰逢运河清淤泥,王长明报名参加了,一开干就甩开了普通人。我娘去给我爷爷送饭,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踏实能干的小伙子。用现在欧罗巴流行的话说,就是一见钟情,被丘比特射了箭了。我娘那可是十里八乡的大美女,贤惠能干,媒婆都踏破门槛了。可她眼光独到,村附近的一个都看不上。”

张龙娘听得,说道:“看你这身好皮囊,就知道你爹娘差不了。”

王舒羽并没有接这个话茬,好像思绪都沉浸在回忆里,继续说:“我爷爷奶奶也是反对,毕竟这外乡人一穷二白的,以后生活都没保障。可我娘说,这身力气、这踏实的性格,生活可以自己创造,毅然决然要跟着王长明。我爷爷没办法了,只要求王长明入赘进门,毕竟现在两人出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那个年代,大男人入赘可不是光彩的事。王长明拉不下这个面子,我娘就去劝他,说他叫王长明,自己叫王映梅,生个娃儿肯定也姓王。两个人感情好最重要,管其他人说什么?王长明那时候是真爱我娘的,想了想狠狠心答应了。”

“我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算得上自足有余,但是婚礼办的还是极其简单,因为我娘说,以后花钱的地方很多,开了春还要再添一头大黄牛,省着点花。之后几年男耕女织、夫唱妇随,确实穷苦而美满。我爷爷渐渐也喜欢上了王长明这庄稼好把式,把自己懂得字一个个教给他,还把自己所知道的农桑技能倾囊相授。王长明人很聪明,一学就会,还会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从此王长明的庄稼活远近闻名,很多人都来向他讨教技巧,如何播种、何时施肥、怎么育种,都是有不少门道。这些我都是听我娘给我讲起的。那时候夏天,在稻场上喝完白粥就腐乳,依靠在我娘身上看星星听故事,真的是一件美事。”

王舒羽满脸微笑,望向运河河面,似乎那边有他娘在一般,旋即突然冷下脸来,说:“又过了几年,我出生了。接着,我爷爷也去世了,我奶奶开始脾气暴躁起来,王长明经常挨骂。有一次又吵起来,王长明愤恨地说,老子也姓王,又不是入赘你家,你有什么好神气的!我娘这时候才知道,他还是挺在意这个事的。偶尔田间地头抽个旱烟歇歇脚,大家总会偷偷掰扯入赘这个事。年深日久,这个事彻底翻不了篇了。

随着和我奶奶的关系恶化,王长明开始不再踏实肯干,天天跟村里的混子在一起,骰子牌九,样样学起来。不出几年,老黄牛都输了出去。我娘劝他也无济于事,而我奶奶,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念佛,其他事一概不问。每当他输了钱到家里,我娘都把我搂住,默默看着他。这时候我奶奶还要来几句冷嘲热讽,两人又开始吵架摔东西。”

“生活不如意了,可还是要过。我娘想办法帮人做点小零工,拼命维持着这个家,还让我上了学堂。我好几次看到娘夜深了,还在锄地种菜。双抢农忙时节,更是靠咬牙挺着。我能有今天,全靠我娘一个人。再后来,王长明还染上了酒瘾,天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我已经不想再见他了。刚好石湾上最大的商行——玉溪商行,有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商行沈老板接受新潮思想,极其开明,他决定挑选本地学子,资助部分学费,去杭州的大学堂里,边工边读。白天学堂上课,晚上在玉溪商行杭州分部里打工,每月还给工钱。唯一要求是学成归来,须在商行里工作五年,就当是回报。”

“我毅然报了名,凭借我的能力,获得资格并不难。那天娘还蒸了水蒸蛋,给我抄了最爱吃的大蒜豆腐干。她说,咱们家舒羽真的是出息了,娘这辈子的苦也算没白吃。我发誓说,等我挣了钱,就接娘出去过好日子。”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行装,穿上最体面的一套衣服,准备去玉溪码头坐船。娘送出家门,送过元帅庙,送过三岔口,再送就要送到杭州去了,嘱咐的话说了又说,依依不舍。最后,娘把一个平安小香囊塞进了我的手里。这明显是昨晚连夜缝制的,每一个针脚,都倾注着母亲对游子的爱。然而想起我爹现在还醉卧在床,我一狠心转头离去。我后来才知道,那一回头,和娘竟然是永别。”

两行热泪,已经悄悄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