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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孽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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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喝了几天药,身体渐渐好起来,就坐在院子里看书。卢翠在灶房炖鸡,味道很香。很快,鸡汤被端了出来,先生喝了一口,从嗓子到肚子都是舒服的,感觉神清气爽,就咕咚咕咚喝完一大碗。

这天晚上,陈先生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咕咕地响,以为白天着凉了,也就没当一回事。第二天早上,喝了中药,中午又喝了一碗鸡汤就睡下了。

也就是个三四天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先生的病又重了,肚子一直响,轰隆隆象打雷,闷闷地抽着腰疼。卢翠伺候前后,忙个不停。

再过三四天,先生竟不能进食,吃了就吐,吐过整个人软瘫如泥,接着腿肚子又开始肿起来,尤其早上刚起床时,肿的穿不进鞋。如此一周后,先生连整个脸都肿了起来。卢翠急了,跑了几十里,找来当地最有名的医生,把了脉开了方子。先生好奇,就拿起来看,看过又扔下:“没用呀,这方子和我自己开的基本一样,要是李郎中在,定能有妙方,可惜…”卢翠也不懂,既然郎中开了那就有开的道理,她捡起方子,又去抓了几十付。

一场雪之后,就刮起了风,丰庆河成了冰雪世界,美的像画。地藏庙里的和尚正在念经。他手里拿着木鱼,身后跟着光辉,从皂角树开始,边敲边走,边走边念,又沿着河岸往南几十米,再拐过头回到地藏庙。这两人相跟着,在茫茫大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不知道他们走了多少遍,树上的鸟儿都去觅食了,地上的雪被踩出一道渠,露出斑驳的地面,身上就出了汗。两个人站在雪地里,热气从头顶袅袅升起,象成了仙。光辉口渴了,蹦哒着跑到蚯蚓沟掬了水喝,刚送到嘴边,一块土就扔在了他身上。

“我把你个不开窍的,想见地藏菩萨呢,是不?”这和尚走下去就把光辉拽了上来。

卢翠抓了药正好路过,看见和尚拽光辉,拽的头上都冒了汽,就停下来看。

“嗨,光头,这水这么清亮干净,这么漂亮,为什么不能喝?”

和尚像见了瘟神,拉着光辉赶紧往庙里走,边走边甩下一句话:“你看起来比这水还要美…”

“这和尚,真是神里神气莫名其妙…”卢翠自言自语。

陈先生已经卧床一个月了,现在整个人都已浮肿。卢翠用热毛巾给她擦身,给他按摩捶背,都无济于事。

一天晚上,她又端了鸡汤走进屋子,先生挣扎起来,往背后垫了被子,端起汤来喝。这鸡汤很鲜美,先生的肚子胀,喝不了多少,但还是喝了几小口。卢翠给先生擦了擦嘴,接过剩下的汤,汤汁晃动就露出半根人参来。突然,先生往前一扑,拿起碗往地上一摔:“你怎么能害我,害我…”

卢翠一惊,不知所措地看着先生:“怎么了?怎么了?”

“你怎么能害我,我对你不薄呀…”先生躺在床上,叹着气,悲伤地说。

卢翠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呆呆地站在旁边,许久,慢慢地捡起地上的瓷片。

“你怎么能害我?我的药里有五灵脂,你却给我熬人参汤,你就这么想让我早死吗?”陈先生悲伤地说。

卢翠仍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坐在他旁边哭,边哭边说:“我伺候你吃伺候你拉,这些人参我舍不得吃专门给你补身子,你却说我害你。”

先生已经没有力气再接话,只是不断地叹气。卢翠一直在哭,哭着哭着,就走出里屋。她的心很孤独,看着这个四合院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用手摸过八仙桌,门框和学生的课桌。这些离她那么近,但都不是她的。没有孩子,所有的感情都是不能长久的,更何况她和这个老头本身就没有感情。她哭了,她恨她爹为了几千大洋,把她嫁给了这个老头子,她恨自己,恨自己当初怎么没有现在一样的勇气去拒绝。

卢翠走出了大门,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河生门口。她惊讶自己怎么又来到了这里,她恨自己没出息,但河生的影子又偏偏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于是强压着心里的酸甜苦辣向皂角树走去。皂角树上盖着一层雪,今天是十五,月亮不圆,但很亮,光线照在树干上,雪就勾勒出树的轮廓,魔幻的象做梦。她看着这景,就想起两个多月前救河生的情景,眼泪就又流下来。周围很安静,她不再拘束,放任自己哭出声。不知哭了多久,神情已开始恍惚,恍惚中看到了河生,看到了那张俊美的脸。她伸出手,轻轻触摸这张脸,指头刚碰上,就缩了回来——这竟是真的。卢翠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个朝思梦想魂牵梦绕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她的感情一下涌出来,“哇”地一声就扑进河生的怀里。

就这样,这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

卢翠不再难过,还像过去一样伺候先生,烧水,做饭,熬药,洗衣服。先生却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软弱可欺,他冷冰冰地看着卢翠,命令一样的口吻对待她,甚至时不时会蹦几句骂人的话。但卢翠像没听见一样,毫不在意。

河生也变了,他开始有了爽朗的笑。做事情也放开了,开始主动和人说笑,主动帮助别人。河生的学堂更红火了,学生爆满,陈先生的私塾已经彻底关门,只能孤零零躺在床上。卢翠不再找甘草的事,还时不时把先生的一些值钱的宣纸张给河生拿过来。这让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过去这样一个爱钱的泼妇,现在怎么能如此大方豁达?并且,还是给竞争对手。

世界上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卢翠会这么做,笨着想也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偏偏没人这么想,因为我们的习惯中,总喜欢把自己的认知变成铁律,把自己放到最大。

地藏庙的和尚叹了一口气:“唉…命呀,果报呀,就看你能不能功德圆满了”

自从那天晚上后,卢翠就搬到了左厢房,这也成了她和河生约会的地方。在这里,她躺在河生的怀里,告诉他自己是怎么长大的,怎么读书学习的,又怎么被父亲嫁给陈先生。说的高兴时,她会笑,把脸埋在河生怀里把声音压下去,难过的时候就哭,呜呜地哭,毫不掩饰,直到河生用他的嘴吸进她的舌头时他才会停下来并疯狂地回应。河生没有过去,只能听她说,陪她说。渐渐地,河生竟然发现,他和卢翠本质上其实是完全相同的一类人。卢翠没有孩子,最终被陈先生怀疑,嫌弃,到头来,白茫茫一片,只留一个自己。而自己,注定也不会有孩子,诺大的家业,最终也会和自己无缘。无缘也罢,毕竟自己有一身本事,也能活下去,但从心理上,自己却和卢翠一样惨。这让他非常紧张,非常害怕。紧张产生紧迫,害怕产生疯狂。他竟有点盼望这一家出个什么意外事情,以便让他顺利成为这座豪华四合院的真正主人。也期盼着陈先生一家也出个事情,可以让他和卢翠真正在一起……

他们两个在各自家里都在以同样的心里貌合神离的过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表面上,卢翠很高兴,先生要吃什么做什么,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表面上,河生除了教学,甘草吩咐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毫不怠慢。

一天,卢翠正端了饭往屋里走,见一个人低着头急匆匆往外走,一进一出,交臂有因。这人她不认识,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也不知道,就叫住了那人:“你是谁?来干什么?”

“我是陈先生的学生,在省城营生,陈先生让给他儿子捎些东西”那人说。

“哦,原来是稀客,别急,吃了饭再走”卢翠挡住了这人。

那人推脱半天,屋内传出陈先生的声音:“你师母邀请,你就吃了再走吧,我行动不便,在屋里吃,就不陪你了”。那人就坐在堂屋的饭桌上吃饭。

先生的这个徒弟也算是个勤快的实诚人,自己吃完饭,就把饭碗端去灶房清洗。等卢翠从内屋出来,发现这人自己去了厨房。她看见那人的褡裢正放在八仙桌上,敞开的口袋里有一封信和一沓票据文书,半露到褡裢外,卢翠就走过来帮他收拾,有意无意地,她看到一封信上写着:“xx吾儿收”。卢翠寻思着,多少年没给儿子写过信了,真是年老思子。于是,就好奇地打开看。

“吾儿xx,自汝离母以来,跟着老父颠沛流离,也算老天开眼,给了你公干,这对无用之老父来说,也是一种福报。平日你们兄弟两人都在忙碌奔波,为父实不想给汝等添乱加麻烦,就以纳妾为名,娶得卢翠。娶她不为传宗,只为照顾吾终老减轻吾儿之负担……最初,吾已写了家产赠予卢氏的字据压在板柜最低,但近日,通过几件琐碎之事,吾发现卢氏心怀鬼胎,是个蛇蝎女人,处处欲致吾于死地。可惜,吾已不能行动,不能销毁字据。望我儿收到信后,尽快回家,第一时间销毁并设法将此女撵出陈家,设法除之。”

卢翠身上的冷汗冒了出来,她几乎虚脱了,一种无比悲愤的情绪一下就爆发出来。渐渐地,从悲愤到恨,咬牙切齿地恨!也就在这一刻,她对这个家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脑子渐渐被仇恨充满。她把这封信悄悄塞进棉裤的腰带里,假装用手里的抹布擦洗八仙桌。

这是卢翠最难熬的一个下午,她彻底急了,满脑子回响着陈先生“设法除之”的声音。看似柔弱的一介书生,没想到可以如此决绝狠辣。她来回踱步,不停地冒汗,心脏突突直跳根本静不下来。她一次次跑到河生门口,听见孩子们在里边读书,就又跑回陈先生的家。过一会儿,她又跑到河生门口,从里边传来河生讲课的声音。她又失望地往回跑,刚跑几步,又回过头,她实在不想回那个家了,她只想好好静静,于是就恍恍惚惚向皂角树走去。

这颗大树虽已倾斜,却依旧枝繁叶茂。自十年前把清凉掉下去后,树洞就被人盖上了碾盘子,底下又修了小水渠,雨水或者四方村的污水统统排到里边去。旁边的地藏庙烟火很旺,这和尚天天烧香念经,大多为生死离别的人都来找他。也不知道怎的,她今天特别想来这里,尤其听到和尚念经,心里就安静了些。

卢翠一个人坐在碾盘上,思索着结婚十几年来发生过的很多事。在木鱼声中,她变得越来越冷静,脑子越来越清晰。这么多年,在这个老汉的心里,她其实就是一个高级佣人,专门消耗青春取悦别人的佣人,伺候完后,自己没了青春,也没了一切。这碾盘子很冰,她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就站起来。北边的蚯蚓沟边正站着一个人,那人走下去,正准备喝水。她赶紧跑过去:“这不能喝,不能喝,有毒的!”

那人停下来,看了看卢翠又看了看清澈明亮的水,把头上的银簪子插进水里,见银簪子变色,就站起来:“这水有硫,确实是毒水”。

“哦,对了,你叫什么?”那人问。

“我叫卢翠,怎么了?”

“你也算救了我一命,也算积了点资粮,总得给你回报”那人说。

“回报,连你一个生人都知道回报,我却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也罢,你这话就是回报”卢翠面带忧伤地说。

“你有佛缘”那人笑着说。

“今后我们还会再见,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因果,了因果即归山林”那人说完就走了。

“山林,哈哈,那里的山林?”卢翠苦笑着。

“秦山天子沟无相寺…”

天麻麻黑,卢翠终于等到了河生。她一下扑进河生的怀里,嘤嘤起来。河生捧起她的脸,轻轻地擦干脸上的泪痕。两个人就关了门,在陈先生家的厢房里大被相拥。

卢翠的诉说让河生很惊讶,但很快也变成了气愤。河生也算是个有血性的人,他是无法容忍自己所爱的人受欺负的。他冷静地想想,看着卢翠坚定地说:“这老汉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村里人都在传,不一定能过年…”

“这又能咋?”卢翠不明白。

“你把他写的信都看过了?”

“信他只写了一封,就是给大儿子的,被我拿了”卢翠回答。

河生一拍大腿:“好!太好了!那就可以大胆地,放开手脚,让老头死快一些了…”

卢翠露出害怕的表情:“我们不能杀人,我还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河生把卢翠往怀里揽了揽,亲着她的额头:“他的徒弟回去找不到信,定不会告诉他,再说想告诉他也不可能,省城离这里几百里,只有步行和牲口可以往来,他徒弟绝对不会为了一封信再跑一次。另外,这封信他的徒弟是万万不会看的,所以最多认为是一封问好的家书,信不到,代他师傅问候一下岂不一样?”卢翠光着身子,往河生怀里缩了缩:“我害怕…”

“事到如今,你已经彻底明白了,再说,这老头过年可能死和过年一定死又差了多少?总归是死,他的死早已是四方村所有人的共识,你只是帮他早点罢了,这和杀人没有任何关系”河生说。

“我怕…让我再想想…”卢翠说着,就又爬到了河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