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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复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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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的人最终还是没能看见崔挂面,因为杀完猪的那天下午,土匪就洗劫了崔家村。这次土匪比较疯狂,抢的彻底,烧的完全,稍有反抗的,直接砍头。崔家村死了四十多人,受伤的有一百多号人,几乎每家都有伤亡。在这次浩劫中,大家发现,除了崔挂面家没有被抢,族长家虽受了伤害,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损失。比如,很多家的粮食被抢完了,钱财也被洗劫一空,而族长家只被抢走了几个酸菜坛子和几个粗瓷梅瓶。至于崔挂面家没有被抢,是因为崔家正在办丧事,另外,崔挂面家已经是崔家村最穷的一家,根本不值得一抢。

崔家村这次元气大伤,大多数人已经没有心思过年,这样的世道,能活下去已属不易。很多都和崔挂面家一样,搭了灵堂,谁也不会特别留意谁家在办丧事了。

这可忙坏了道士,这嘴尖毛长的道士一会儿被人请到东家念经,一会儿又跑到西家作法,一会儿混一碗臊子面,一会儿又捏着一个鸡腿,临到下午才转回崔挂面家。

崔挂面的灵堂很冷清,一儿一女跪在灵前,崔郭氏坐在旁边,香烧完了就换一柱香,每半个时辰焚一沓纸。这道师取了木鱼,披了袈裟,站在灵桌旁开始念经,声调时高时低,一直念到半夜三更。崔挂面的两个孩子已经趴在蒲团上沉沉睡去,崔郭氏也端来一碗臊子面。道师看到臊子面,赶紧放下木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停下来:“夫人,这寒冬腊月,我一个出家人仅有袈裟一件,难以御寒,能否上一壶酒暖身子?”崔郭氏就从屋里取出一壶酒,这是崔挂面藏了十几年的好酒,拔开塞子,“砰”的一声,香气四溢。这道师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咂吧着嘴:“好酒!香!真香!”就继续狼吞虎咽吃起来。两碗臊子面下肚,头上冒出汗来,道士又把剩下的酒喝完,就摇摇摆摆站不稳。他从身后摸来一把椅子,索性坐下来,伏在灵桌上睡起来。崔郭氏见了,露出悲伤的表情来。

“这道士说的话可信吗?”崔郭氏想。她慢慢站起来,轻轻绕过道士,取了吃完饭的碗准备端到厨房。她刚转过身,突然发现这道师的衣服里露出一根擀面杖粗的尾巴来。崔郭氏揉了揉眼睛,这尾巴确实是从道士的衣服里露出来的。她战战兢兢地用手轻轻一摸,这尾巴竟然一蜷,就裹着道士的屁股卷到了大腿外侧。崔郭氏吓的差点扔掉手里的碗,就赶紧冲进厨房平复心情。半天时间才缓过神来,她仔细回忆那根尾巴:“光秃秃地,这明明是一根放大版的老鼠尾巴,这道士到底是人是妖?为什么要到自己的家来?她真的能救自己的丈夫?”崔郭氏越想心里越乱,但也有了盘算:“不管怎么说,无论是人是妖,这人总归不是个凡人,另外,自己和崔挂面到处修庙,到处布施,从不欺人骗人,老天不会这么不讲理的,那就先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吧”想到这,她心里就稳下来。就装着不知道,站起来给崔挂面的长明灯添油,她瞥了一眼躺在棺材里的崔挂面。发现他身上的被子瘪着,盖在脸上的纸也瘪着,就揭开了纸,竟然发现崔挂面不见了!她又一把掀开被子,下面只有一只老鼠的尸体。崔郭氏就尖叫着摇醒了道士:“师,师,师傅,快,快,快看!”

道士被他惊醒,站起来,看了看棺材,赶紧捂了崔郭氏的嘴:“嘘…声音小点,小点!”

“师傅,我家掌柜到底怎么了?”

“这是你家掌柜命里该有的劫难,本该丧命的,无奈你们夫妇两人乐善好施,又供养了三座寺庙,功德无量,所以就有人替他死一回了”道士说。

“你说是这只老鼠替他?”

“聪明!这老鼠一家人吃了你丈夫施舍的粮食都活了,就派了九儿子替他死一回,以了因果”道士说。

“你只管在灵堂祭拜,给他的衣服里塞上麦秸做成假人放进棺材里,从现在开始,盖上盖子,每多放一天,可以让他多活十岁”道士说。

崔郭氏听了,一下跪倒在地,叩头感谢。

“赶紧起来,不要谢了,今天喝了酒,差点酿成大错,还好,没人来,否则酒后法力尽失,现了形,被人看见就完了,真是罪过罪过”道士边说边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第七天到了,道士在崔家村也忙活了一周,好吃好喝,好不快乐!这天中午,道士在吃完送埋饭后就回到庙里,临走的时候嘱咐崔郭氏一定要在太阳正中间时把她丈夫下葬,离这个时间越近崔挂面的寿命就越接近75岁,七天时间,一天十岁,最后半天是五岁。崔挂面延寿到75岁就是极点,这是命中注定的,无法修改更不能抵抗。

崔郭氏按道士说的做了,下葬后,卷了头布就往回跑,到家后赶紧下了臊子面,炒了两个菜,放进菜篮子,盖上笼布,见四下无人,就偷偷向极乐寺走去。

崔郭氏摸着极乐寺大殿的墙偷偷进到里边。极乐寺的厢房里正坐着崔挂面,他在和那道士说话。崔挂面说:“多谢大师,弟子这命是你的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是我救了你,是我的子孙欠你一口吃食,一口饭就是一条命,说起来,他们还欠你呢”这道士说。

“进来吧,别让他饿了,进来后把门关严实了”道士知道崔郭氏在外边。

崔郭氏提着篮子就走进来,见自己的丈夫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扑过去就哭了起来。哭毕,擦了眼泪:“你怎么在这里,这几天又去了哪里了?”

崔挂面就给自己的妻子讲起来。原来,崔挂面那天晚上听到矮胖子和崔苗对话后,知道了这就是一场阴谋,而阴谋的设计者,正是崔苗,心里就生出一种报复的狠劲来。

崔挂面第一次被俘,崔苗送去了赎金。送完赎金后,崔苗实际上是被土匪扣押了。这崔苗口才了得,三言两语竟获得了土匪头子的信任,烤全羊吃了几天,就和土匪达成了协议:由崔苗刺探出左宗棠先头部队的藏身处,再由矮胖子率队一网打尽。所缴钱物由崔苗和土匪四六分。

之后,崔苗四处打听左宗棠先头部队的消息,均一无所获。后来,他听人说崔挂面正在和左宗棠做生意,就想出一个主意:入股崔挂面的生意,跟着一起送挂面,再跟踪买挂面的人,最后刺探出左宗棠先头部队的下落。这就有了崔苗20两白银入股的事情。

崔挂面被绑在柱子上,手脚不能动,想了各种办法也无法挣脱。一直熬到后半夜,正当他一筹莫展时,突然听到几只老鼠的声音,接着一群老鼠就围了上来,顺着他的裤腿胳膊爬到柱子上,开始咬绳子。

看守他的士兵在外间已经睡过去,鼾声如雷,他就仔细地听了听,又闻了闻,确定了一个没有人的方向,从帐篷下钻了出去。

崔挂面浑身是伤,两天时间滴水未进,却感觉不到累,他顾不着多想,只管往城墙方向跑。跑了一里多地,突然脑子里出现一个声音:“恩公,九儿只能护送至此,九儿得走了”。接着,崔挂面一个激灵,就没了力气,嗅觉和听觉也恢复正常,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浑身疼痛难忍。

崔挂面穿过城墙并没有回村,而是咬牙忍痛,沿着城墙往沣镇方向走去。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敲开了那个买挂面的门。这人一看是他,又发现他浑身伤痕,就赶紧把他扶进里屋。他就把如何被抓,崔苗如何设计刺探消息的事全部告诉了那个人。说完了,休息一天,第二天晚上就向崔家村走去,他在想,几千两白银,崔郭氏肯定不能马上凑齐,他得赶紧赶回去,这样崔郭氏就不会被骗了。谁知道,当他来到距离崔家村不远处时,发现路口都有土匪把守,整个崔家村被他们围的严如铁桶。无奈崔挂面只能躲到玉米杆里等待这群土匪离开,可偏不偏,一个土匪来抱玉米杆取暖,一把就抱到了他的腰上。土匪发现有人,拔出刀就砍,他身子一滚,刀就砍在了他的背上,他就趁机拽住土匪的腿,用力一拉,土匪就倒了,倒下去却没人了,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喊声,他往前爬了一米,用手一摸,旁边正好有一口井。土匪被他拽倒,正好掉进井里。他正暗自称幸,就听到一群人呼喊着,打着火把向崔家村攻去。崔挂面挣扎着爬起来,用玉米杆把井口盖上,坐在旁边喘气。他的伤不轻,脊背全是血,新冒出的血流出来就冻成冰,刀子一样刺着他的伤口。他咬着牙,挣扎着往沣镇走,刚走几步,一头栽下去,就没了知觉。

朦胧中,他看到了极乐寺的道士正在他家喝酒,又看见一群开始围着这道士说话,一个老鼠说:“大王,这崔挂面受了伤,血流不止,快不成了”这道士却略带不快地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拿着那壶酒来到了他的身边,掰开他的嘴就灌了进去。崔挂面浑身无力,不能动,只能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接着,他就醉了,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崔挂面活动活动手脚,都没问题,背上的伤口也不流血了,而自己身上,正盖了厚厚一层麦秸杆,暖和,舒服。崔挂面慢慢爬起来,远处,有土匪骑着马追赶牲口,还有百姓的哭喊声,看来是不能离开了,就又爬进了柴堆里躲了起来。晚上,他才爬出来重新回到了沣镇,躲在那人的屋子里。在哪里躲了两天,土匪刚刚把崔家村洗劫完,他就偷偷摸进了崔家村。而这时,正是他“下葬”的日子,他也明白,在左宗棠的部队没有剿灭土匪前,他是不能露面的,于是就偷偷来到了极乐寺。

崔郭氏听了他的讲述,就拉着崔挂面,两人齐头向道士跪下去。这道士一下从椅子弹起来,赶紧把两人扶起来:“这可折煞老衲了,这可削了老衲的福报了,使不得,使不得…”

崔郭氏不肯,执意要拜,这道士竟慌的先跪了下来。崔氏夫妇只能作罢:“师傅,弟子知道你不是凡人,可你实实在在救了我们一家呀,弟子总得回报你,否则这一世的债还不清,心里难受,一辈子都过不去的,这比无间地狱还痛苦呀”

道士听了这些话,竟然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半天,才微笑着说:“原来如此呀!欠债还钱,有债就赶紧还,这是福报不是灾,不喜不悲,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如此这般,不昧因果呀”

接着又说:“如果施主真的想回报老衲,等老衲离去后可在自家佛堂为老衲画象并燃香七七四十九天”

“您要离去?”崔郭氏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东西,就问。

“离去就是圆满,阿弥陀佛”说完,就坐在蒲团上,眯眼打坐。

崔郭氏见道士不再言语,自己的丈夫也完好无损,对着菩萨拜了几拜,点了香蜡,就离开了极乐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