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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挂面回极乐寺的第二天,土匪就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崔苗。
整个崔家庄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在之前嘈杂气氛的映衬下,现在的安静似乎有点过了,反倒让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又过了几天,沣镇东边的麻鸡岭传来了消息,据说是在那里发生了一场战斗。左宗棠的部队伏击了土匪的主力,以1:5的兵力,利用地理优势,全歼了土匪的一支主力。而这支主力的核心正是驻扎在崔家村的这支队伍。大家拍手称快,此时正是大年初五,大家早早挂了灯笼,请财神的请财神,放炮的放炮,锣鼓家伙也响了起来,这才有了一丝喜悦,年才有了味道。
崔挂面家已经一贫如洗,这个年和他们似乎没有多少关系。两个孩子因为失去了父亲,闷闷不乐地坐在门墩上看别人热闹。正看着,突然有几个人骑着马飞驰而过,大家就追了过去看。带头的是一个粗短的男人,浑身是血,胡子象钢针,两只眼睛向外突出,全是血丝,正是土匪的首领。他骑着马径直跑进族长家院子,高声呼喊着族长的名字。很快,周围就围满了人,族长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出来。这人从腰间解下来一个包袱扔给族长,包袱落在地上露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族长低头弯腰仔细一看,正是儿子崔苗,就“呀”的一声,晕了过去。
“真是卑鄙无耻,竟然骗我们被左宗棠的部队埋伏,大意了,大意了…”这粗短的土匪说完,就领着随行的几人手起刀落,砍了族长和他家的所有人。刚要出门逃走,门口又追来一队人马,带头的人大喊:“土匪,哪里跑?”这几人一看,来者有四五十号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知道不能逃脱,纷纷下马,不等他们围上来,就用刀子在脖子上一抹,几个人都自杀归了西。就此崔苗一家十几口人,落得个断子绝孙惨不忍睹的下场。
崔苗死的第二天,崔挂面又重新回到了崔家村。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看,都在问他怎么回事。他就向来人一一讲述,关于老鼠的事,他只字未提,只是说自己如何从土匪手里逃脱,又怎么跑到沣镇报信,又说了崔苗背叛的事情。
之后,左宗棠的部队也就驻扎在了崔家村东北原来土匪驻扎的地方。直到第二年开春,和一大队人马汇合后,彻底解放了长安城。
崔挂面已经没有了本钱再去经营自己的挂面生意。崔家在这场浩劫中已经彻底垮塌。他就和儿子每天从山里砍伐木材,再装上车走四十里路,拉到麻鸡岭烧成木炭在沣镇售卖。但这是苦累活,果腹尚难,何况致富。
屋破偏逢连阴雨,一个黄昏,崔挂面的老母亲也倒头去世,接着,崔郭氏又得了肺痨,崔挂面一家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这天傍晚,崔挂面拉了一车木头来到麻鸡岭。他感觉有点累,就靠着车轱辘坐在地上休息,一天没吃饭了,肚子有点饿,就摸了摸褡裢,里边空荡荡的,干粮早已吃完。他想着赶紧加把劲干完活回家去吃饭,没想到刚直起腰眼前就一片漆黑,他扶着车才没有晕过去,就落下了眼泪:他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养活一家子,不能让父母老有所养,不能让孩子们幼有所学,不能让妻子心有所依,有什么用?正难过落泪的时候,他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唱歌:
心软穷半生,多情空余恨
愚善悔所有,悔极必伤身
万般铜钱丑,神佛也镀金
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心人
大灾不是难,无难才有难
果报不顺心,不是天无眼
……
声音渐渐近了,原来是极乐寺的道士。他看见崔挂面,一个稽首:“恩人在此做甚?”
“烧木炭”
“烧木炭能养家糊口?”
崔挂面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他。
“也罢,总归是正事,但正事不挣钱呀?也罢,也罢,你我缘分一场,也得你一语惊醒,就了这段缘分吧”这道士说。
“既然烧木炭,何不去崔家村的城墙烧?”和尚又说。
“那地方太远了,在麻鸡岭烧了,就近在沣镇就可以卖”崔挂面说。
“是这样子,可是在麻鸡岭烧不挣钱么”和尚说。
“难道在城墙烧就可以挣钱?”崔挂面调侃着说。
“南无阿弥陀佛,我要走了”说完,道士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崔挂面虽然不知道这道士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人不是普通人,所说之话,必有寓意。四十多里路都走了,再走个七八里又能怎样,于是就拉了车,向崔家村走去。
夜幕彻底挂上的时候,他来到了城墙边。从车上取下工具,找了一块没有长草的地方挖下去。这土并不瓷实,挖了两三尺深时,脚下突然一空,坑底就向下陷去,他把多余的土挖出来,下边是稻草,又把稻草拉出来,下边露出一个箱子。崔挂面打开箱子,迎着火光,发现全是银子,银子里插着一张纸,是账簿,竟然是土匪从周围搜刮来的金银财宝明细。崔挂面赶紧卸下木材,把三个箱子搬上车,用柴禾盖上,赶紧往自己家拉去。连夜晚,崔挂面兴奋地跑到极乐寺。寺里没人,只留下道士一封信:
“崔施主,吾在千年之前大唐盛朝随一高僧讲经弘法,时追随者甚。有居士问吾师,凡修行得道者不落因果?师曰:不落因果。因而落得500世轮回为狐狸的果报。此狐狸在江西百丈山修行参悟,终不得脱,后唐朝百丈禅师在此开堂说法,见一老者每次必来,且最后一个离去。一日,经毕,老者迟迟不走,似有话要说。百丈禅师问,老者有何事?老者说,弟子实为一狐狸,因过去传法有误,落得世代轮回而不得脱。今求师傅点拨,一切修行之人,得道之人,不落因果?禅师答曰:“不昧因果”。吾师闻此言,如醍醐灌顶,终得正果。而吾作为师傅的童子,也落得个老鼠身,世代轮回不得脱。又因吾喜欢美食,因而又多得一个世代挨饿的果报。本世幸遇施主,子孙饥寒,奄奄一息时得施主三日喂养,吾又得施主点化,今已圆满离去。顺势而为之事做几件,也算借花献佛。”
崔挂面看了信,对着菩萨拜了几拜,赶紧跑回家,请了崔家村最好的画匠,照着他的描述画了三张道士的象。他把这些画挂在自己供养的庙里,每日早晚一柱香。别人问这是什么神,他会一本正经告诉别人:这就是鼠爷。
至此,崔家大富大贵,子孙后代兴旺发达,而崔家村的人,也跟着崔挂面一家开始祭拜鼠爷,累世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