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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槽,满槽,却不见槽满。担心着槽不满才会起满槽这个名字。这名字一听就从骨子里透着一股穷酸。
姑姑说:“我给你改了名吧!”
他就点点头,认真地坐在姑姑面前听她讲。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从天上落下一块石头,石头里走出一个老头,这老头儿说十年了槽还不满就不是命运的事情,而是方向的问题了,你是长辈,给孩子改个名字吧,我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会舞文弄墨,起不了。他就说,那就叫未济吧。这梦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和真实经历一般,想了想,我们本身姓韦,这未济不正是韦济吗?”姑姑一边纳鞋底子,一边娓娓道来。
“所以,这可能也是天意,就叫韦济吧,是好是坏,我们韦家祖上不谋财不害命,我想总不会差过满槽这个名字吧”姑姑用锥子戳鞋底子,又穿过棉绳子,用劲一拽,就发出悦耳的声音,接着又把锥子尖在头皮上一磨,继续纳。
“嗯,我听姑姑的”满槽知道,他的名字是他爸起的,韦济这个名字是姑姑起的,只有长辈至亲才可以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这让他心里暖暖的。就提桶准备去河边打水。刚走几步,就看见姐姐一蹦一跳的来到前屋,顺手把一件衣服扔到韦济的头上:“我说满槽,这件衣服你给我洗一下”。
“姐,叫我韦济……”
“哎呦,名字换了,槽满不了,放弃了?”那女子问。
“翠英,你给我闭嘴!”姑姑狠狠地剜了姐姐一眼。
翠英就瘪着嘴,瞪着韦济走开了。
门口扬起了灰尘,是团练教头骑着马带了一群穿着洋军装的兵在巡逻。
“拿一把弯刀,把自己打扮地像个匈奴,你就不怕舞不好一刀割了自己的蛋?”隔壁的李权魁坐在门槛正在编笤帚,吃了一嘴的土说。
这一队人马跑过去,翠英就赶紧追出去,对着远去的尘土露出一抹笑。
“鸡不尿尿,自有去路,人有人的路,鸡有鸡的道,人蹲人的坑,鸡拉鸡的屎,人跟鸡,你就别想弄到一个坑里,你也别想着人家是从哪里拉屎尿,从那里x的!”李权魁对着翠英说。
“管好你自己,老婆孩子都养不过,你把男人屎当出来了!”翠英一脚踢开李权魁绑笤帚用的线团,转身就走。
韦济提了桶走出来,见街道中间有个线团,又见李权魁双脚蹬门槛,往腰上捆了绳子,正在绑笤帚,就赶紧把线团捡回来。
没想到那群骑马的又跑了回来,见一个小孩子在路中间,不闻不问,一马鞭就抽了过来。
“滚!阿好……好……好……阿好狗 不……不……不挡道!”那个团练教头说。
韦济被抽了一鞭子,脸上就出现一道红梁,他捂着脸,把线团递给李权魁。
“阿,好好好……好小子,比……阿比比比……比你姐……有有有……有德地多!”李权魁说。
“阿……阿你……你……狗……狗日地,敢,阿敢,学……学……学我说……说……话?”这队长把鞭子一挥,示意护卫抓李权魁。
“冤……冤冤冤……冤枉,大……大大大……大人……”李权魁装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大人,他和你一样,都是善于言辞之人,只是,你是慢的,他是快的……”一个军师模样的人一本正经地说。
这团练教头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看着李权魁:“阿同……同……同……同是……天……天……阿天涯,沦……沦落人”。
正说着,翠英就跑出来,对着这团练教头露出一个娇羞的笑。接着,这教头飞身下马,哈哈大笑着,把翠英扶上马,扬长而去。
李权魁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呆呆地站在路中间半天,等烟雾散去,才痛心疾首地说:“阿,世道变了,鸡和人真搞到一块儿了……”。
姑姑闻声也来到了街道。韦济和李权魁看见了,彼此一个眼色,象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各干各的活。
去年的那天晚上,韦济在河边得到那块儿石头后,就找来了绳子从上边天然形成的孔里穿过。这石头就成了他的项链儿,被他戴在了脖子上。
他喜欢这块石头,这块石头一半象冰糖,一般象蜡,从透明到不透明,自然过度。刚开始戴上时,天天做梦,总是梦见掉进水里,刚开始,一落进水,他就惊醒了,后来,他落进水里,就会慢慢下沉,沉一会儿就被水拽着向下坠去,他浑身的肉被拽地生疼,心就越来越惊慌,之后就醒了。
一年过去了,这个梦做了三百多天,竟然有了变化,他跟着水流旋到一个巨大的黑洞口,旁边竖着一块石头,亮晶晶的,和自己脖子的很像,上边写了两个字:“归墟”。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这样,天天来这里,天天见很多人从这里掉进去。每每醒来,他总能清晰地记起哪里的每一个细节。她问姑姑,姑姑又把手塞进衣服里掐算了半天,最终摇摇头:“奇怪,后来的怎么掐不出来”。
出现这种情况后,韦济发现自己有了变化。这变化主要表现在自己的感觉上,他感觉过去很多不明白的东西,现在都很明白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个人身上的冷和暖,凡是冷的人,这几天会有灾祸,凡是暖的人,最近会有好事降临,还有一种情况,他似乎能闻到一些东西。上次,他闻到李权魁的小女儿身上有一股蒸馍发霉的味道,几天后这娃就发烧夭折。还有一次,他去河边洗衣服,闻到一股类似烧煤的味道,心里特别难受,就像当初妈妈不要他时无依无靠的感觉。三天后,自己在韦家庄的家,也就是那个磨坊就着了火,被烧的一干二净。
而今天,他感到了翠英姐身上的冷,刚又感到了姑姑身上的冷……他忐忑不安地来到焦河边,提了水往回走,河边的鸟儿叫着,他心里惶惶不安,就捡起石子儿往上扔,石子儿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掉进水里,就听见水里有人说话:“鼠羊一旦休,这一家子来了小老鼠,这属羊女人就要栽到井里了”。他悄悄来到水边,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刚走近,就见两尾红鲤鱼转身游走了。
回到家,韦济就赶紧问了姑姑,姑父走西口,一年回来一次,是属鸡的。姑姑是属狗的,只有姐姐翠英是属羊的,而自己就是属鼠的。他就把今天在河边听到的话告诉姑姑,姑姑微微一惊,随即又恢复平静,微笑着对她说:“鼠羊一旦休是对夫妻而言的,你不必在意!”这话相比韦济的知觉是没有说服力的。
天已麻麻黑,他惶惶不安地翻开姑姑的经书看起来,还没翻几页,就听见窗外传来马蹄声。接着,有人敲门,韦济住在前边,就趿了鞋打开门。翠英姐满面通红地站在门外,摇摇晃晃地象喝了酒,搀扶他的是一个老头儿,这人赶着马车,对着未济说:“人喝多了,一头栽进了河边的旱井里,我从这里过,就把他救了上来,人脑子是清醒的,还能认识家,你们看看,给洗洗,赶紧让休息,这么大的一户人家,怎能让女子这般模样,今后怎么嫁人?”。
“你……你……你管呢,狗拿耗子!”翠英说完就摇摇晃晃向自己的房子走去。
韦济赶紧给锅里添水烧火,姑姑在翠英的房子帮她换衣服。见这女子衣衫凌乱,满嘴酒气,就强忍着一肚子气,当她看见这女子连贴身衣物都没有时,一股又羞又恨的情绪就爆发出来。她把翠英放到炕上,翠英兀自对她笑着,说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姑姑就一下冲上去,对着翠英就狠狠扇了几个耳光,一甩门,气呼呼地跑出屋子。
自达这事之后,翠英越来越过分,几乎天天喝醉了酒回来,呕吐的声音搅和的人不得安宁。
“我说英英,你把人恶心的,让我把中午的面条都吐了,可惜呀,你看这一根一根的……”李权魁隔墙喊着,接着就听到她媳妇干呕地声音,接着又传来隔壁地骂声:“我把你个李权魁,你要叫整个街道都吐了?你狗日地想吃了是不,来,哥给你吐”说着就呕起来。刚吐完,就听见一阵狗的尖叫声:“我叫你吃,你能把人脏死,你他妈的,我刚吐下来,你当着我的面来吃!”那狗被打了,夹着尾巴就要走了。
这呕吐传染了大半个街道,翠英的事情就被全村人都知道了。大家都调侃姑姑,说这下有了结巴女婿,结巴辟邪,结巴旺财。那些刻薄的人就会说,当个小妾也不错,小妾惹人疼,嫁个老的多了个丈夫又送了个老爸,一举两得!这话说的刺耳,姑姑就落下泪来,韦济走到那人跟前理论,被那人一推就是跟头,小黑狗汪汪叫着,被人一棍子打走。
韦济站起来,突然闻到那人身上有一股很重的味道,象死耗子。就说:“你说人难听的,小心嘴上长脓包”。结果第二天,这人真的就长出个大红包,这脓包一天比一天大,最后和核桃一样,就有蒙古大夫来看病,把针烧红放了这脓包,得了钱就走了。结果,三天后这人就归了西。
自此,再无人取笑姑姑。但好像为时已晚,姑姑一天天憔悴,渐渐不能起床。翠英却依然每天去衙门每天喝酒寻乐,这期间竟然又栽进那个泥坑两次。
一天,姑姑挣扎着坐起来:“韦济,你可知上次你听到的话是谁说的?”
韦济摇摇头,把棉被往姑姑背后掖了掖。
“那是井王爷和河里的夜叉说的话,他们说的很对,你姐和你确实是相冲的,这也就是她之所以现在这种状态的原因……”姑姑慢慢说,眼里流露出强烈的不忍。
“你可知道,你姐为什么每次都会栽进同一个泥潭里?”姑姑问,未济点了点头。
“他再如此下去,很快就要扭断脖子归西了。我给人抓娃娃,给别人选择最佳的,却不能给自己选择,我想我也算是积了德的人,怎么有这样的报应?对于你姐,我是伤透了心,也知道不能指望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姑姑说着,就哽咽起开。
“可我碾拢了很多次都无济于事,你的劲道太强,根本捍不动,你强她就弱,她弱她必然受伤……”
“姑姑,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韦济说。
第二天韦济就搬了出来,他又住在了焦河村的磨坊。他重新回归到了自由状态,陪伴他的依然是那只小黑狗。匆匆三年,他已十岁,碾子下的洞已经钻不进去,就拿了铺盖卷睡在碾盘子上。也不知谁家碾了辣子,辣的他全身火热,就跑到后边的井里打水,正要放下桶,又听到井里传来说话声:“老兄,也罢也罢,你不要着急,那个老女人即使撵走了那只小老鼠,等那只羊消耗完本世的福报时,她自然会栽进来的,到时候你就有了替身”那人安慰。
“唉,要等到猴年马月呀!”
韦济听到这些,心里竟然出现强烈的满足感:“看来搬出来是值得的,姑姑对我又那么好,为他们一家,要了我的命都可以,区区一个暂时搬出来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想着,他就高兴地睡了过去。
自韦济搬走后,隔壁的李权魁就没了声音,两天后,他找到了韦济:“听说自从你搬出来,你姑哭了几天,你要能理解她!”
“嗯,这是我自愿搬出来的,只要我姑姑好,叫我干什么都行”
“那你就最好别离开焦河村,至少这三五年不要离开,否则你姑姑就活不成了”李权魁说。
“我不离开,又能干什么?”
“你也十岁了,男子汉不吃十年闲饭,你也该到养家糊口的时候了,我有一个结拜兄弟下,就是焦河村的棺材吴,他是做棺材的,你不妨跟他学了这门手艺,远有立业之本,近又能操心上姑姑,也总是个照应,多好?”
韦济听李权魁说的话有道理,就求他引荐介绍并拜师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