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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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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好像是个多事之秋,我美好的记忆也停留在这一年,往后的日子理论上是朝着好的方面发展,但实际给我的感觉很空旷,得到的多了,反而若有所失。讲起来或许有故作煽情的嫌疑,我是个感性的人,不说的话,无法压在心底悄然成茧,常会在深夜里被翻阅,无法入睡。

为了保护且纪念我这位曾经的好朋友,以下内容均称她为小尔。

18年秋,我在朋友圈刷到一则寻人启事,图片上是个19岁、穿着红色短袖,白色裤子的小姑娘,模样也还好,图片上面补充的文字显示她是离家出走了,我们本县人。看到都在转发,我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吉凶如何,随而起了个梅花卦来看,卦象出来后,思索再三才确认结果,不如人意。我并没有告诉转发的人,这毕竟太唐突了。

也不知是不是犯了禁忌或者是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当天晚上我就梦魇了。睡眼朦胧间从窗口凭空出现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在光线的照射下泛着白光,五官很朦胧,导致看不清楚脸,她侧着身子并没有贴在玻璃上,很自然的对着我笑,还一边挥手,在我剧烈挣扎中才渐渐消失。我知道自己是梦魇,赶紧在半睡半醒之间用上十字天经跟雷诀,均无效果,平时用的话都是很灵的,醒来后我还在回想这件事,为什么梦里行法会失效,以及那个红衣服的女人是不是白天测算过的那个女孩亡魂呢。疑惑之际,打开手机试图找寻最新消息,却已经翻不到那条信息了。我直接问了那个发起人,问他女孩的下落如何,他告诉我,已经找到女孩的尸体了。

我发了个“节哀”,就没有了下文,又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我心情也跟着低落了下来,放了首《琵琶语》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静静地听着。直到久别的小尔破天荒地打来电话请我吃饭,才打破这种氛围,我没有客气,欣然应约。

说来惭愧,小尔是我唯一一个异性朋友,初中就认识的,这倒不是说我为人刻薄刁钻,道德败坏到令人发指。人类从原始社会的大杂居小聚居开始,就已经形成了各自的圈子,用别人的话说,我就是不合群。当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别人都还在打量对方是否英俊美貌的时候,我已经下意识地把人家脸上十二宫的信息作了初步分析,这是很自然且痛苦的一件事,没朋友也在情理之中。

小尔身材微胖,一米六的个子,长得很“媚”,此“媚”非妩媚,给人第一印象是比较喜庆欢愉的。我们虽然很熟悉彼此,但已经有很久没见过面了,屈指算来五年整;我自认为她是属于那种不联系,感情依然不变味的存在。对于小尔唯一的遗憾是,她的婚礼我没有去参加,也毫不知情,天地良心,我对她并没有非分之想。

吃饭的地方在步行街边上新开的一家火锅店里,作为东道主的她比我早到,提前点订好了一个小包间,我刚进去以为有很多人来,当瞅见只有两副碗筷时,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知怎的,一见面她居然有些腼腆了,我多年未有的紧张,也被激发了出来,非要形容这种感觉的话,我只能用上幽会,偷情这样的低俗词汇。

眼前的小尔比三年前丰满了不少,脸型倒没变,看得出今天还特意打扮了一下,她撩头发的样子,把我的思绪拉回曾经青涩的年纪。犹记得那年她刚从外省转学过来,就被班主任按成绩排名分配跟我做了同桌,她成绩比我好。我起初并没看好她,认为也跟其它女同桌似的天下乌鸦一般黑,会画条三八线不让越界之类的。可她没有,有一点是我不能容忍的,她很傲气,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的,同时又有一点憨态,不晓得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时间长了,我也会无中生有找机会揩揩油,调戏调戏,无非想看她生气又干不掉我的样子,不过她的手是真的如一个巧克力广告语说的那般丝滑,现想想真是造孽,希望她看不到这篇文章吧。

小尔见我盯着她出神,恐怕是误解了我的意思,她用筷子敲了敲桌子才把我唤“醒”,她半开玩笑告诉我:“我两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可别想入非非哈”,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吃了口菜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已经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她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神色黯淡下来,又抬头看着我,淡然地吐出一句话:“14年就结了,先上船后补的票,这毕竟不太光彩,耍的好的朋友都没有通知,就很低调的办了。”她又顿了顿:“我老公对我很好,我们有两个懂事的儿子。”

“恭喜你,修成正果”,我很诚挚地祝福她,说完我又观察她的表情,似乎有心事。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关于我老公的事情。”

接下来,她像个年迈体弱的说书人,自顾自地道来跟丈夫之间的感情故事。她告诉我,跟丈夫相识是在西安读大学的时候,两人口音相仿,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相遇故地之人,分外亲切。一来二去两人就走到了一起,并且双向奔赴谈了四年。13年冬季同居,小尔就不小心怀孕了,直到14年春才结婚,她老公家里并不富裕,是重庆酉阳的,当时家里人死活都不同意她嫁过去,她毅然决然为了爱情背叛了亲情,奋不顾身地跟着丈夫去了酉阳,没多久就结婚了。一直住在丈夫的老宅里,小尔要照顾孩子,做起了家庭主妇。丈夫这几年运势也差,换了很多份工作也没有找到能长期干下去的,偶然间听朋友说跑黑车拉客可以挣钱,小尔丈夫为了老婆跟孩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拿出所有积蓄在我们县首付十万买了一套房子,还借钱买了一辆轿车用来拉客。

跑车很苦,我是知道的,在我们那儿跑私家车的很多,我也经常坐。早些年都是在车站外面拉客,风雨无阻,现在直接建群,相互推荐客户,或者发红包“买”客户。这样一来方便多了,但这背后也是夜以继日的付出才得到的,吃不好睡不好都是家常便饭。一方面要跟同行打好关系,避免恶性竞争拉客源,另一方面要防止被交警查处扣押。

似乎是风水轮流转了,小尔丈夫半年时间就积累下来一批稳定的客源,收入从以前的一天的纯利润两百多到六百多,同行都送了他一个外号,拼命三郎。别人一天跑两趟贵阳,他一天能跑四趟。遗憾的是,前一阵子出车祸死了,刚下葬一个月,幸好车上只有他一个,不然巨额赔偿金是小尔一个弱女子无法承受的,现在丈夫走了,撇下了自己跟一双儿女,还有那几十万的外债。

小尔托着腮两行热泪滑出,呆呆地望着手里屏保上的一家四口合照,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时间宛如被造物主定格,我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天桥上步伐匆匆的行人,引车贩浆的老人,都像是在说,他们的心里都生长着一束海棠花,白天绽放,午夜凋谢,周而复始。我给小尔递过去一盒纸巾,无法设身处地想她接下来如何打算,以及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会带给她怎样的绝望。虽然自己生活都一地鸡毛,但我还是故作高深地安慰着她,试着替她擦拭眼角,涂抹忧伤。不经意间脑海里想起来昔日最喜欢的一句歌词:

“暮色起看天边斜阳

恍惚想起你的脸庞

毕竟回想 难免徒增感伤

轻叹息 我们那些好时光……

我要将过往都储藏

编一段美好的梦想

也许幻想 到最后会更伤

假欢畅 又何妨 无人共享……”

本来久别重逢,是一件好事,不说饮酒高歌,起码也要秉烛长谈,可迎来的却是这档子事儿,未免过于凄凉。

半晌过去,小尔颤着深呼吸一口气,才说,不知是否思念过度,还是睡眠不足,最近出现了很严重的幻觉,总会看见自己丈夫孤零零地在门外站着,穿着生前自己给他买的灰白格子衬衫,不肯进屋,反复说一句“我好冷”的话。仔细观察下又别无他人,小尔说她只在白天午睡时看见,晚上却无异常,问我是怎么回事,是丈夫有心愿未了结,还是只想来看看她。

见她说到我的专业上来,我开始认真分析起来,告诉小尔,大白天出现,这其中定然有蹊跷,心愿肯定有的,车祸本身就是横死,横死之人在死亡之前不知道自己即将死亡,这就会导致他认为自己还活着,靠着本能回来见她,这样的亡魂执念深,以现在做道场的先生们的水平来看,是没办法送走的,他还游荡在世间。我表示免费帮她一把。

我们离开火锅店,她跟我回去取来了要用的东西,直奔她家,由于新房还没有装修,她暂时是租房住,来到她家,就看到两个小孩儿在沙发上玩玩具,挺可爱的两个小家伙。这样的场景我也幻想过,幻想有那么一天,一家人坐在沙发上,他看她闹,她看他笑。两个小娃娃浑然不知自己没了父亲,乐呵呵地把玩手里的物件。旁边坐着一个略显沧桑的五六十岁的妇女,小尔说这是孩子的奶奶,我上前礼貌地问候了一下,就简单的说了下来的目的,这很有必要的,万一被误会了,说自己儿子前脚尸骨未寒,儿媳妇后脚就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大摇大摆地回家,传出去就是跳进乌江也洗不清,老年人的思想固执又传统的。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个节骨眼小尔不能再受打击了。

老太太听完泪眼婆娑,情绪有些失控了,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明显是小尔没有跟她讲过见到丈夫的事情,如今听见儿子回来过,想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瞬间悲从心来也在情理之中。我示意小尔去开导一下老人家,我则拿出水碗跟罗盘,先用水碗看看是不是他老公的亡魂,万一是其他妖魂幻化的,就棘手了。好在水碗显示确是她老公无疑,我端着罗盘在屋里转了起来,在大门口罗盘指针动了几下,我看向门头,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符咒,画着一条蜈蚣似的东西在上面,没有盖印章,很像神婆的手艺。她老公进不去的原因十有八九就是这张符。我当然不可能把符撕下来,阴阳陌路、人鬼殊途,他进屋吓到孩子老人,反而弄巧成拙,尽管他本无意。

我好说歹说下终于劝好了老人家,在她口中问到了她儿子的时辰八字,我写在了一张黄纸上,然后问小尔有没有想要对丈夫说的话,可以写一点上去,小尔迟疑片刻,接过毛笔写下四个字:“放心去吧”,我看了看她,摇头叹息。我拿了条长板凳来到门口,把水碗放凳子上,点燃香跟蜡烛,然后站着念起了《太上泰清拔罪升天宝忏》,念完就把黄纸叩上手印烧进了碗里。接着就是用墨斗封住门窗,床头,保证不被邪气侵犯。

我再看罗盘上面没有动静了,就坐了一会儿,找借口离开了,离开之前小尔问我,丈夫为什么说“好冷”,他为什么会回来,我撒了个谎,说是在冰棺里冻的,回来也是放心不下妻儿老小,现在给他念了忏文,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小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送了我一段距离就回去了。后面我问过她,她说自从我来弄过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了,我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说“两个孩子没有了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不管怎样,我也要把他们带大成人。”

20年小尔又重新结婚了,这次我去参加了她的婚礼,现在社会要求一个人守寡是不可能的,况且那些已婚的都在偷腥呢。有个人帮忙抚养孩子,自己也会轻松很多,看着她甜蜜的样子,我心里百感交集,后面的两年里,她也常带着不同的人回家,我不明白她是怎么了,那个入土的人,是否能够宽恕。也是这件事让我颠覆了对爱情、婚姻的看法,人生在世,除了生死其余都是闲事,也许是对的。以前恩爱甜蜜的人转眼间在别人怀里缠绵,你舍不得开的车,人家拿去翻山越野,这种感受比杀了自己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