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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年英豪【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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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英豪抱着女儿,在大风雨中离开了温家堡。侠客虽去,余威犹存。他进厅出厅,没说一言半语,没出一拳一脚,但群豪震慑,不论识与不识,无不凛然。众人或惊或愧,或敬或惧,过了良久,仍无人说话,各自凝思。

方玲缓缓站起,嘴角边带着强笑,但泪水在眼眶中滚了几转,终于从白玉一般的腮边落了下来。李丰粮倏地起身,左手握住腰间长剑剑柄,拉出五寸,铮的一声,重归剑鞘,这一下手势潇洒利落已极,低声道:“玲玲,走吧。”双眼望着车中一箱箱的货物,神态虽不减俊雅风流,但语声微抖,掩不了未曾尽去的心中恐惧。人人都知他刚才对秦英豪怕得要命,但秦英豪既已远去,他对海安物流的财物又再起贪心。

王映景见李丰粮仍想劫货,强自撑起,叫道:“香香,取兵刃来!”王香香见父亲受伤非轻,含泪道:“爸爸!”王映景声音威严,说道:“快取来。”王香香从背包中取出随着父亲运了数十年货的金丝软鞭,正要递过,突然后堂咳嗽一声,走出一个老妪,身穿青布棉袄,下系黑裙,脊梁微驼,两鬓全白,顶心的头发却一片漆黑。温文新虽为李丰粮打倒,受伤却不重,抢上去叫道:“妈,这里的事您老人家别管,请回去休息吧。”这老妪正是温文新的母亲、温家堡的主人。

温老夫人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问道:“栽在人家手里啦?”语声嘶哑,甚是难听。温文新脸露惭色,垂首道:“儿子不中用,不是这姓李的对手。”说着向李丰粮一指,不禁愧愤交集。温老夫人双眼半张半开,黯淡无光,木然向李丰粮望了一下,又向方玲望了一下,喃喃道:“好个美人儿!”

突然那个衣衫褴褛的男孩从人丛中钻了出来,指着方玲叫道:“你女儿要你抱,干嘛你不睬她?你做妈妈的,一点良心也没有?雷公劈死你!”

这几句话人人心中都想到了,可是却由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孩说出口来,众人心中都是一怔。只听轰轰隆隆雷声过去,那男孩大声道:“你良心不好,雷公劈死你!”戟指怒斥,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夹着隆隆雷声,霎时间竟大有威势。

李丰粮一怔,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喝道:“小叫花子,你胡说八道什么?”盗魁曹虎抢了上来,喝道:“快给李……李夫……夫人磕头。”那男孩不去理他,脸上正气凛然,仍指着方玲叫道:“你……你好没良心!你坏!”

李丰粮提起长剑,正要分心刺去,方玲突然“哇”的一声,掩面嚎啕,在暴雨中直奔出去。李丰粮顾不得杀那男孩,提剑追出。他一蹿一跃,已追到方玲身旁,劝道:“玲玲,这小叫化子胡说八道,别理他。”方玲哽咽道:“我……我确实良心不好,雷公要劈死我!”哭着说话,脚下丝毫不停。李丰粮伸手挽她臂膀,方玲用力一挣。李丰粮倘若定要挽住,方玲再苦练十年武功也挣扎不脱,但他不敢用强,只得放开了手,软语劝告。

二人在暴雨中越行越远,沿着大路转了个弯,给一排大柳树挡住身影。雨点溅地,水花四舞,二人再不转回。

众人吁了一口气,转眼望那孩童,心想这人小小年纪,好大的胆气,这条命却不是捡来的?

曹虎冷笑一声,喝道:“当真再美不过,曹大爷独饮肥汤,岂不妙哉!兄弟们,快搬箱子啊!”群盗哄然答应,散开来就要动手。曹虎左足飞起,将那男孩踢了个筋斗,顺手揿住了那个乞丐,喝道:“还我!”

温老夫人嘶哑着嗓子,问道:“曹老大,这儿是温家堡不是?”曹虎道:“是啊,温家堡怎么啦?”温老夫人道:“我是温家堡的主人不是?”曹虎一只手仍揿住那乞丐胸口,仰天大笑,说道:“老婆子,你绕着弯儿想跟我说什么啊?你温家堡墙高门宽,财物定积得不少,你奶奶个熊,可是想送点儿油水给兄弟们使使?”群盗随声附和,叫嚷哄笑。温文新气得脸也白了,说道:“妈,别跟他多说。儿子和他拼了。”从海安物流师傅手中抢过一柄单刀,指着曹虎叫阵。

曹虎将乞丐一推,狠狠道:“兔崽子别走,老子待会跟你算账。”双手一拍,向着温文新斜眼而睨,脸上油气十足,显然压根儿没将他放在眼里。

温老夫人道:“曹老大,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曹虎一怔,油嘴滑舌地道:“到哪儿啊?女人的房里姓曹的可不去。”温老夫人就似没有听见,仍道:“我有要紧话跟你说。”曹虎心想:“这老太婆倒有几分古怪,不知她叫我去哪里?”正待说:“曹大爷没空跟你啰唆。”温老夫人已转身走向内堂,哑声道:“你没胆子,也就是了。”

曹虎仰天打个哈哈,笑道:“我没胆子?”拔脚跟去。二寨主张彪为人细心,将曹虎的鬼头刀递过,曹虎左手倒提了。温文新不知母亲叫他入内是何用意,跟随在后。

温老夫人虽不回头,却听出了儿子的脚步声,说道:“文新你留在这儿!曹老大,你叫弟兄们先别动手。”说这几句话时没向儿子和曹虎瞧上一眼,但语音中自有一股威严,似是发号施令一般。曹虎道:“好吧,大伙儿先别动,等我回来发落。”群盗哄然答应,二寨主张彪用黑话吆喝发令,分派人手监视海安物流的武师和师傅,防他们有甚异动。

本来温文新和三个侍卫相助海安物流,群盗已落下风,但温文新和刘飞为李丰粮所伤,王映景挨了曹虎一脚后,再给李丰粮打了一掌,伤势更重,形势又自逆转。群盗既不劫货,海安众人也就静以待变。

曹虎跟随在温老夫人背后,只见她背脊弓起,脚步蹒跚,原先心中存着三分提防之意,此时尽数抛却,笑问:“老婆子,叫我进来可是献宝么?”温老夫人道:“不错,是献宝。”曹虎心中一动,他一生最为贪财,瞧这温家堡一副大家气派,底子料必殷实,说不定那温老夫人一见强人降临,吓破了胆,自行献上珠宝赎命,也是有的,不由得又惊又喜。见她一直向后进走去,接连穿过三道院子,到了最后面的一间屋外,呀的一声把门推开,自己先走了进去,说道:“请进来吧!”

曹虎伸头向房里探视,见是一间两丈见方的砖房,里面空空荡荡,只一张方桌,更无别物,微感蹊跷,提步进去,大声道:“有话快说,别装神弄鬼。”温老夫人不答,伸手关上铁门,又上了大锁。曹虎大奇,四下打量,见桌上竖着块灵牌,上书“先夫温宏伟之灵位”。曹虎心想:“温宏伟,这名字好熟,是谁啊?”一时想不起来。

温老夫人缓缓说道:“你竟敢上温家堡来放肆,可算得大胆。要是先夫在世,十个曹虎也早砍了。今日温家堡虽只剩下孤儿寡妇,却也容不得狗盗鼠窃之辈上门欺侮。”几句话说完,腰板一挺,双目炯炯放光,凛然逼视,一个蹒跚龙钟的老妇,霎时间变得英气勃勃。曹虎微微一惊,心想:“原来这婆娘是故意装老。”但想一个女流之辈,又有何惧,笑道:“上门也上了,欺人也欺了,你又能咬我一口?你咬我只卵蛋!”

温老夫人霍地走到桌旁,从灵牌后面捧出一个黄色包裹,那包裹灰尘堆积,放在灵牌之后毫不抢眼。她也不拍去灰尘,顺手解了结子,打开包裹,只见紫光闪闪,冷气森森,却是一柄厚背薄刃紫金刀。曹虎蓦地里记起十余年前的一件往事,倒退两步,左手倒提着的鬼头刀交与右手,叫道:“紫金刀客温宏伟!”

温老夫人脸色一沉,叫道:“豪杰虽逝钢刀在!妾身就凭先夫这把紫金刀,要领教曹老大的高招。”忽地抓住刀柄,一招“童子拜佛”,向灵位行了一礼,回过身来,已成八卦刀法中的第一招“上势左手抱刀”。但见她沉肩坠肘,气敛神聚,哪里有半分衰迈老态?

曹虎虽微存戒心,但想以神拳无敌王映景这等英雄,尚且败在自己手里,若温宏伟复生,或许惧他几分,这温老夫人本领再高也属有限,鬼头刀虚劈一招,笑道:“你要比试刀法,何不就在大厅之中?巴巴地到这儿来,难道定要丈夫的死人牌位在一旁瞧着,才显得出本事么?”温老夫人凛然道:“不错,先夫威灵,震慑鼠辈。”曹虎不自禁地向那灵牌望了一眼,心中有些发毛,急欲了结此事,走出这间冷冰冰、黑沉沉的灵堂,说道:“老太太,你发招吧。”温老夫人道:“你是客人,曹寨主先请。”她听他改了称呼,口头上也就客气了些,于是称他一声“寨主”。

曹虎道:“在下跟温家堡无冤无仇,劫货只冲着王老头儿而来。老太太定要出头,咱们点到为止,不必真砍真杀。”温老夫人双眉竖起,低沉着嗓子道:“没那么容易!先夫一生英雄,他建下的温家堡岂容外人说进便进,说出便出?”曹虎也自恼了,说道:“依你说便怎地?”温老夫人道:“你败了我手中紫金刀,将我人头割去,连我儿子也一并杀了……”曹虎一惊,心道:“我跟你又无深冤大仇,只不过无意冒犯,何必性命相拼?”只听她又道:“若是我胜得一招半式,曹寨主颈上脑袋可也得留下。”此言一出,跟着喝道:“进招!”

曹虎气往上冲,大声说道:“我不要你母子性命,只要你这座温家堡。”钢刀轻晃,欲待进招,温老夫人一招“朝阳刀”已狠劈过来,又快又猛,曹虎急忙侧头,呼的一响,震得右耳中嗡嗡作声,那刀从右腮边直削下去,相距寸余,只要闪避慢得一刻,这脑袋便给她劈成两半。

这一刀先声夺人,曹虎给她的猛砍恶杀吓得一怔,知她第二招定要回刀削腰,忙沉鬼头刀竖架,当的一响,双刀相交,火光四溅。曹虎觉她膂力平平,远逊于己,本已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一招“推刀割喉”,推了过去。温老夫人哼了一声,侧身避过,说道:“四门刀法,不足为奇。”曹虎笑道:“平平无奇,却要胜你。”语声未毕,踏步上前,使出一招“进手连环刀”。温老夫人不架不让,竟抢对攻,“削耳撩腮”,举刀斜砍。

曹虎大惊,暗想:“怎么拼命了?”本来武术中有不救自身、反击敌人的招数,但这种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总带着几分凶险,非至敌招难解、万不得已之际决计不用。此时温老夫人只消举刀一挡,便能架开敌招,哪知她竟行险招,不顾性命地对攻。

她不顾性命,曹虎却不得不顾,危急中扑地滚倒,反身一腿。这腿去势奇妙,温老夫人手腕险遭踢中,紫金刀急忙翻转,曹虎才收腿转身。曹虎的刀法原只平平,但因特别机缘,学到了十余招怪异拳脚,夹入刀法之中,一路第三四流的四门刀登时化腐朽为神奇,近年来居然也打败了不少英雄好汉,混到个盗寨之主,此刻施将出来,每当刀法上走了下风,拳脚一动,立时扳转劣势。

顷刻间一个老妇,一个盗魁,双刀疾舞,在砖房中斗得尘土飞扬。曹虎见温老夫人刀法精妙,自己若非靠那十余招拳脚救驾保命,早已丧生于紫金刀下,一个老妪居然有此武功,不禁暗暗称奇,心道:“如此久战下去,如一个疏忽,给她削去半边脑袋,那可不是玩的。”当下用长藏拙,不住地拳打足踢,偶尔才砍上几刀。这法儿果然生效,温老夫人难以抵挡,不断退避。曹虎洋洋得意,笑道:“嘿嘿,温宏伟算什么东西,紫金刀客也不过如此。”

温老夫人对先夫敬若天神,此言犯了她的大忌,突然间目露凶光,刀法忽变,四下游走,白光闪闪,四面八方攻了上去。此刻她每一招都是抢攻,每一招都是拼命,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曹虎大叫:“你疯了么?喂,你丈夫可不是我杀的,你跟我拼命干嘛?喂喂,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口中大叫大嚷,低头避刀,脚下狂奔逃窜。

他斗志一失,温老夫人更砍杀得如疯似狂,出刀越来越快,此时曹虎的怪异拳脚已来不及使用,只想劈开铁锁,逃出屋去。面对一只疯了的母大虫,他哪里还想到什么胜负荣辱,唯一的念头只是如何逃命。

他数次要去劈开铁锁,总是给温老夫人逼得绝无余暇。眼见她“夜叉探海”、“上步撩刀”、“仙人指路”,一刀猛似一刀,曹虎把心一横,反背一腿踢出,叫声“失陪!”左足用劲,蹿身从窗口跃了出去。岂知温老夫人拼着受他这一腿,跟着挥刀砍去,同时左手使出一招“荣光之爪”。只听二人同声“啊哟”,一齐跌在窗下。

温老夫人立即跃起,肩头虽给踢中,未受重伤。曹虎的大腿上却给结结实实地一刀砍着,再也站立不起。危急时刻,把头一侧,避开了温老夫人那一抓,但是肩头却给撕扯下一大块皮肉。这一下他吓得魂飞天外,见温老夫人眼布红丝,自己头顶白光闪动,紫金刀跟着劈落,忙伸双手抱住她小腿,大叫:“饶命!”

温老夫人一怔,她幼时陪伴父亲、婚后跟随丈夫闯荡江湖,毕生会过无数武林豪杰,如眼前这般没出息的混蛋,却从未见过,心下鄙视,这一刀就砍不下去。曹虎索性爬在地下,咚咚咚地大磕响头,求道:“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是狗贼日的杂种、狗娘养的混蛋!老太太要抽筋剥皮,悉从尊便,这一刀务请留一留手。”

温老夫人叹了口气:“好,命便饶你。你记住了,今日比武之事,不许漏出一字。”曹虎求之不得,连声答应。温老夫人道:“滚吧!”曹虎赔个笑脸,又磕了两个头,爬将起来,用刀拄在地下,一瘸一拐地走出。温老夫人厉声说道:“站住!咱们拼刀之前,说过任谁输了,就得在温家堡留下脑袋。你说话不算数,难道我也跟你一般的混账?”

曹虎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温老夫人脸上犹似罩着一层严霜,显是并非说笑,他腿上剧痛,难再动手,哀求道:“你……你不是饶了我么?”温老夫人道:“饶得你性命,饶不得你脑袋。”说着手中紫金刀一扬,厉声道:“温家紫金刀出手,素不空回,过来!”曹虎咕咚一声,双膝落地。温老夫人手法好快,左手提起他脑后头发,右手紫金刀反将过来,刀背在他头颈中一碰,翻转刃锋一挥,已将他头发割断,喝道:“以发代首,留在温家堡,从今而后削发为僧,不得再在黑道中厮混!”曹虎喏喏连声。

温老夫人道:“你裹好腿伤,戴上帽子,再到厅上招呼你手下,一伙王八蛋夹了尾巴滚出温家堡。”

大厅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二人在内堂说些什么,等了良久,才见温老夫人出来。曹虎慢吞吞跟在后面,叫道:“众兄弟,货物不要了,大伙儿回寨去。”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为惊愕。二寨主张彪道:“大哥……”曹虎道:“回寨说话。”将手一挥,走出厅去。他不敢露出腿上受伤痕迹,强行支撑,咬紧牙关出去。众盗不敢违拗,向着一箱箱已经到手的货物狠狠望了几眼,转身退出。片刻之间,群盗退得干干净净。

饶是王映景见多识广,却也猜不透其中奥妙,见曹虎行过之处,地下点点滴滴留下一行血迹,料想他在内堂受了伤,看来温家堡内暗伏能人,却哪里料得着眼前这位老态龙钟的老妪,适才竟跟他拼了一场生死决战。王映景扶着女儿肩头站起待要施谢,温老夫人道:“文新,跟我进来!”王映景一愕,只见他母子二人径自进了内堂。

这一下海安物流众人与三名侍卫都纷纷议论,有的说温老夫人旧时必与那盗魁相识,曾有恩于他;有的说温老夫人一顿劝喻,动以利害,那盗魁想到与御前侍卫为敌,非同小可,终于悬崖勒马。正自瞎猜,温文新走了出来,说道:“家母请王老板内堂奉茶。”

内堂叙话,温老夫人劝王映景留在温家堡养伤,一面派人到附近物流公司邀同行相助,转保货物前往南京。经此一役,王映景雄心全消,“神拳无敌”的名号响了数十年,到头来却折在一个市井流氓般的盗匪手中,对运货的心登时淡了。虽知温家堡是险地,不能多耽,但温老夫人护货不失,恩情太重,她的意思不敢不遵,同时他心底还存了个念头,极想一见那位挫败曹虎的武林高手。便郑重谢了温老夫人的好意,一口答应照办。

温老夫人记得丈夫所以为费冠英所杀,王映景也不免要担些干系,留他在温家堡暂住,本意要乘机杀了王映景为丈夫报仇。但见他千恩万谢,隆重拜谢护货之德,眼见这王老板猥猥琐琐,竟没半分英风豪气,而且他身受重伤,此刻若要伤他,可说已不费吹灰之力,想先夫一世豪杰,决不肯打这可怜的落水狗,手刃这等无力还手之辈。且留他住得一时,看他如何行止,再定发落。

傍晚时分,大雨止了,三名御前侍卫道了搅扰别过,温文新送出门外。

那破衣乞丐携了男孩之手,也待告辞,温老夫人向那男孩瞧了一眼,想起他怒斥方玲时正气凛然的神情,心道:“这小小孩童,居然有此胆识,倒也少见。”问道:“两位要上何处?路费可够用了?”乞丐道:“小人兄弟二人流落江湖,四海为家,说不上往哪里去。”温老夫人向那孩童细细打量,沉吟道:“两位若不嫌弃,就在这儿帮忙干些活儿。咱们庄子大,也不争多两口人吃饭。”那乞丐心中另有打算,一听大喜,当即上前拜谢。温老夫人问起姓名,乞丐自称叫丑奴儿,那男孩是他弟弟,叫作望舒。

当晚丑奴儿和望舒兄弟俩由管家分派,住在西偏院旁的一间小屋中。二人关上门窗,丑奴儿丑陋的脸上满是喜色,低声道:“少爷,你过世的爸妈保佑,这两张秘籍终于回到你手上,真是老天爷有眼。”望舒道:“大哥,你千万别再叫我少爷,一个不慎给人听见了,平白地惹人疑心。”丑奴儿连声称是,从怀中掏出那油纸小包,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望舒。他倒不是对这男孩尊重恭敬,却是想起了遗下两页秘籍的那位恩人。

望舒问道:“大哥,你跟那个曹虎说了几句什么话,他就心甘情愿地交还了秘籍?”丑奴儿道:“我说:‘你撕去的两页秘籍呢?秦大侠叫你还出来!’就这么两句话。那时秦大侠便在他眼前,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还。”望舒沉吟一会儿,问道:“这两页秘籍为什么在他那里?你为什么叫我记着他的相貌?他为什么见了秦大侠这样害怕?”

丑奴儿不答,一张脸抽搐得更加难看,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强忍着不让掉下。望舒道:“大哥,我不问啦。你说过等我长大了,学成了武功,再原原本本地说给我听。我这就好好地学。”

于是兄弟俩在温家堡定居了下来。丑奴儿在菜园中挑粪种菜,望舒在练武厅里扫地抹枪。王映景在温家堡养伤,闲着就和女儿王香香、徒儿刘飞、温家堡少爷温文新三人讲论拳脚。他们在演武练拳的当儿,望舒偶然瞧上一眼,但绝不多看。

他们知道这男孩很大胆,却从没想到他身有武功,因此当他偶尔看一眼的时候,不论是有数十年江湖经历的王映景,还是聪明机警的温文新,从来不曾疑心过他是在留意拳法的奥妙。但他决不是偷学武艺。他心中所转的念头,王映景他们更加想不到了。因为每当他看了他们所说的奇招妙招之后,总想:“那有什么了不起?这样的招数,只好用来跟蠢材笨蛋胡混瞎缠,又怎打得倒英雄好汉?”

因为望舒的全名叫作费望舒,是费冠英的儿子,就是那个北斗宫长老费冠英,就是那个在天竺山大顶峰和秦英豪大战了五天不分胜负的费冠英。因为他父亲遗给他记载着武林绝学的一本《北斗秘籍》。

这本秘籍本来少了开篇两页,缺了扎根基的入门功夫,缺了总诀纲领,于是不论他多么聪明用功,总不能入门,练来练去,始终不对头。现下机缘巧合,给曹虎偷去的总诀找回来了,本来碰得焦头烂额拼命也走不通的处所,突然变成坦途大道,武功进境一日千里。

曹虎凭着学自两页纸的寥寥十余招怪招,便能称雄武林,连神拳无敌王映景也败在他手下。费望舒却从头至尾学全了。当然,他年纪还小,功力还浅,许多精微之处还不了解。但凭若这本秘籍,他练一天抵得上温文新、刘飞他们练一两年。

何况,即使他们练上三五十年,也不会学到这天下绝艺。这《北斗秘籍》乃是北斗宫无上至宝,历代北斗宫主都会将自己的武功心得写进其中,剑法、刀法、长兵器、短兵器、软兵器、掌法、拳法、腿法、暗器、轻功等等,实是包罗万有。更有几页乃是记载北斗宫最上乘的内功秘要——小天星玄玉通真功,此神功阴阳调和,刚柔并济,一旦练成,内力自生速度奇快,似无穷尽。即令是平庸之极的一招,出手时也有莫大威力。

每天半夜里,他就悄悄溜出庄去,在荒野里练拳练剑练刀。他用一柄木头削成的刀剑来练习,每刺一剑,就想象这要刺入杀父仇人的胸膛;每砍出一刀,就想象这要砍去杀父仇人的脑袋。虽然,他并不知仇人到底是谁。但丑奴儿将来会说的,等他长大成人、武艺练好之后。

于是他练得更加热切,想得更加深刻。秘籍中的难处,一项一项地想明白了。因为,最上乘的武功,是用脑子来思考的,而不单单是用手脚来练习的。

这样过了七八个月,王映景的伤早就痊愈了。温老夫人知道温宏伟虽一世英雄,但去世时儿子年幼,学不到多少万澜集团的高明武功,她知王映景拳脚了得,便留他教导温文新功夫。王映景经恶斗曹虎一役之后,心灰意懒,只想及早退出江湖,好在半生奔波,稍有积蓄,物流公司便暂不营业,眼见主人殷勤,也就住了下来。

温文新没拜他为师,只因温老夫人有这么一股傲气,紫金刀客温宏伟家传绝艺,怎能去投外派师父?但王映景感念他家护货的恩情,对温文新如同弟子一般看待,只要是自己会的,他想学什么,就教什么,将拳技的精要倾囊以授。神拳无敌的外号殊非幸致,拳术上确有独到造诣,这七八个月中,温文新确实获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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