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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着饭碗刚抢到洗脸架上的一个位子，突然听来农场的路上有“吵吵巴火”的动静。搁在往日，虎子肯定在第一时间前去甄别的，可今天却一条狗子也不见。
正纳闷的时候，见三两个穿水田鞋的男子冲上坡，其中一个还手握长棍，边走边喊着什么，听话音，好像是附近朝鲜屯的人。刚走出饲养班的蒋国庆，被这几个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遂顺势迎了过去。
拿棍子的男子显得十分激动，用生硬的汉话大声喊：
“狗，小孩，小孩。”
“狗把你家小孩咬了？”蒋国庆按自己的逻辑询问了一句。
“小孩、小孩！”男子一边摇头， 一边两手合拢，向前划了半个弧，并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肚子咋了？”
“小孩、小孩！”那男子依然两手合拢，做之前划弧的动作。
“小孩肚子疼了？”蒋国庆还是不明白。
家是延吉市略懂朝鲜语的杨振德赶紧跑了过去，叽里咕噜几句对话，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农场的虎子带领手下在乡路设卡打劫，扑倒了一位刚好路经此处的朝鲜族孕妇。
说话功夫，十几位手拿家伙的朝鲜族村民又赶来增援，嘴里还嚷嚷着一定要打死那狗。
赵场长了解情况后，连忙赔礼道歉，立即派新来的卫生员李明带上药箱，随试图打狗的村民一块去了朝鲜屯。
据李明回来说，虎子把人扑倒后并没有撕咬，检查孕妇的四肢和躯干都没有外伤，却受了不小惊吓。
看来，虎子的厄运就要来了！因为这之前，虎子还因多次咬死柳条沟村民的鸡被人家找上门来索赔。倘若这次扑倒的朝鲜族孕妇出点什么意外，影响的可就不仅仅是军民关系了。所以，赵场长指示：
“要立即处死那狗”。
“--- ---”
“------假如那孕妇流产了，就立即处死。”思量了一阵的殷科长折中了一下二人的意见。
“必须处死，这次如果让它侥幸，以后还不知惹什么祸。”赵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 ---”
“------那就让我想个办法吧”。殷科长退让了一步。
农场的老兵们都知道，虎子是殷科长当年从延吉市买来的一只小奶狗，据说是日本的柴犬和阿拉斯加犬的杂交种，它骨像不俗，身披红毛，四腿的毛色泛黄，两耳直立，眉上两块拇指盖大小椭圆的黄毛有如一对假眼，与下面那双会说话的狗眼搭配起来，可谓煞煞威风，遂被殷科长赐名虎子。长大的虎子身材壮实，立起来有一人多高，外形剽悍，非常聪明，方圆几里，堪称一霸。
虎子虽逃过斩立决，却不能逃脱被严惩的厄运。第二天下午，试图救狗子一命的殷科长搬来一把长凳、几件工具和材料，以及一截胳膊粗细的橡木，就在场部门前，开始了他的惩罚计划。
他先锯了一段40厘米长短的橡木，中间位置钻孔，孔里穿手指粗细的铁链并在一端固定。铁链的另一端，与一根三角带围成的项圈相连，一副实用的绊索即轻易制成。 他一声呼哨唤来虎子，将连接绊索的项圈套在狗的脖颈 上，悬着的橡木横亘在虎子的两只前腿前面，离地约10厘米，极大限制了狗子的活动。它只能踱步，却不能跑步， 即使想大步疾走，也必磕磕绊绊。没过多久，基本失去自由的虎子似乎患上了抑郁症，眼神整天萎靡不振，身体也 日渐消瘦。炊事班的四川班长开始看它眼不顺，每天有一口或没一口的给它一点吃食，最后竟饿得这狗子骨瘦嶙峋。
某一天，估计是饿坏的虎子私闯茅厕吃屎，在它低头舔食粪便时，绊索的橡木刚好卡在茅厕蹲位的两板之间，挣脱中不慎跌入粪坑，浑身沾满污秽。有人用脸盆接来清水反复冲洗它一身的屎尿，但浓重的粪臭味儿仿佛渗进其皮肉，冲洗十数遍仍刺鼻的臊臭，从此便无人理它。孤独的虎子越发虚弱，但殷科长仍没有去掉绊索的打算，他深知放虎归山意味什么。后来，虎子竟抑郁而终了，其尸体被发现在距离旱厕不远的那块菜地。有人根据它嘴角残留的粪便痕迹，猜想它临死之前，大概享受了最后一餐美味。
虎子死了没多久，另一只灰狗的左大腿上方一块巴掌大的狗毛居然没了，狗皮显得湿漉漉。据在炊事班做伙食监理的新兵透露，那是炊事班长用满水舀子的开水给烫的。据说，当天那狗子去炊事班索要吃食，不知何故，心烦的四川班长竟狠狠踢了它一脚。没记性的狗子在厨房外转了一圈复又回来， 一通的摇尾乞怜，换来的却是四川班长泼来的开水。后来，那狗子再也不敢去炊事班索要吃食， 一日三餐基本都围着新兵转，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们开始喂它。
起初，狗子被烫伤的皮肤先出现溃烂，露出鲜红的肉。不久，那红肉也溃烂很深，开始流脓水。很快，苍蝇在上面产卵，蝇卵孵化成蛆虫，密密麻麻在腐肉上蠕动，只要狗子的大腿肌肉使劲抽动一下，蛆虫就会抖落一地。
我曾找卫生员李明，恳求他想办法处理一下，但李明的观点却截然相反。他认为创面生蛆虫不是坏事，食腐的蛆虫会及时清理腐烂组织，间接促进再生，并大大缩短恢复期。事实也正如他的预判。随着一茬茬新老蛆虫不断吸吮那腐肉，溃烂的部分好像每天都在一点点缩小，直到最后一个蛆虫逃离即将愈合的伤口。
大概在3、4年前，我在电视上曾看到有关于蛆虫治疗顽固性皮肤溃烂的一档子节目。内容介绍美国的一位外科医生，用自己培养的无菌苍蝇蛆虫，治愈很多顽固性皮肤溃疡，疗效特别神奇。而堪称发现者的李明，却与这全新疗法的再一次发现，仅仅只差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