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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电铃终于“残废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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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的电铃挂在场部门外坐北朝南的门斗侧面,人不用翘脚就能伸手够到,它每天都十分规律的在早中晚三顿开饭、上下午两次出工、以及晚上的一次就寝前准时打响,其也是农场屈指可数的能给人认知唤醒的重要物件。铃声也是某种权威的象征,有权拽那拉线开关的仅限一二人,他们甚至能决定让电铃响几次, 一次响多久。

从第一天拔草开始,农场150多亩的稻田劳作,就进入了类似唧筒做功的往复模式,这边刚拔完第一遍草,人还未来得及喘息,便转身重来二遍与三遍,实际的劳力付出已不止三倍关系。也就是说,在差不多相当于30多万平方米的土地面积上,几乎每天都有一群年轻的男女士兵在弯腰劳作。

以拔草周期两个月共60天算,倘若去掉正常的8个休息日,平均每天都有5800多平的作业面积,连带平时请病假、请事假,以及帮厨、喂猪、放牛、通信的一些人,具体落实的干活人头或许就40几个,每人均摊的劳动量便可想而知了。疲劳,已然成为那段时间大家每天都面临的现实问题。

午后两点是下午出工的时间,拔草开始后的最初一段时间,只要电铃响过一次,4个班的新兵及女兵们,大都很快集合完毕,但随着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机械劳作,人们相继产生了厌倦情绪,其与疲劳一同作用,几乎每天都在消磨人的意志,还让人生出莫名的沮丧。

慢慢地,铃声响过之后,士兵们仿佛不再激情了,从两间草屋稀稀拉拉走出的人,通常会半眯着两眼,试图在集合前的最后几分钟,尽可能久的留住一些睡眠的体感。他们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先在外面的洗脸架上找一个空位子坐下,用后脑勺倚墙,还马上能睡。更多的人会因极度疲劳,对刺耳的电铃声充耳不闻,能拖一会是一会。

起初,翟铁羽还能认真的补吹一遍哨子,提醒大家赶紧集合。但等他都累得起不来炕的时候,其禀赋里的善 良,也让他不忍再吹嘴边的哨子。虽然只争取到短短5到10分钟的宝贵时间,却可以让手下的战士们尽可能多的再睡一会,俨然是因格亨里奇枪口抬高一厘米的真实写照。

后来有一天,电铃响了两遍居然没人起床,李小牛一 看手表已是两点二十,正当大家犹豫起不起来的时候,气急败 坏的殷科长“哐当”一脚踹开宿舍的门,站在烧火间吹起了哨子。尖锐的哨声把“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变成了笑谈。

“你们还想不想好了?赶紧起床集合下地!”殷科长一脸的铁青,圆睁的眸子似透着杀气,狰狞的仿佛《半夜鸡叫》的周扒皮。

有一天,电铃延迟了十几分钟才响,让人觉着这个午觉比往常睡得都香甜,起初以为是殷科长的手表慢了,不想被于东说破了秘密。原来,他在铃锤与铃的缝隙之间塞进了一小截不易被人察觉的小木楔,让电铃暂时变成了哑子。

受这事启发,每隔几天,那电铃就会被某个新兵做一下手脚,而且抵抗力量逐渐扩大。为了一个共同的“革 命”目标,人们开始冒险尝试一个士兵或许本不该做的事 情,但侵蚀人身体的慢性疲劳,已然令人迫近疯狂。今天一截树棍,明天一个纸团,后天不知一块什么东西,电铃缝隙的杂物不断推新,皆为一个极其简单且狭隘目的 ——我们要多睡一会觉。

起初,怀有坐车心理的我并未参与鼓捣那电铃的冒险行动, 一直以边缘人的姿态享受战友争取的红利,可是有一天,偶然的一个发现,却改变了我最初的立场。

那天,我取信报回来稍晚,吃过饭没睡午觉,直接端着一盆积攒的脏衣去了大水盆。洗完衣服坐在塘边歇息了一阵的我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端起脸盆来到场部与吃饭棚子之间的晒衣场,唯见靠近场部窗户的晾衣绳上还有地方。我一边抖落带褶的湿衣,一边下意识朝场部屋里瞥了一眼。不看不知道, 一看真吓一跳。只见背对窗户躺在炕上午觉的殷科长似乎刚刚醒来,他身子朝脚边挪了一下,而后抬起右腿,用干瘦的两根脚趾夹住了垂直于墙面的一 个拉线开关的纽子,脚踝稍一用力,屋外的电铃立即响了,吓得我赶紧朝窗户一侧急闪身,并匆匆返回了宿舍。 十几分钟后,电铃虽然又响了一遍,但殷科长的身影并未出现。我眼前的那幅画面,马上牵出了另一幅画面: 一条精瘦的腿,两根火柴杆似的脚趾,在完成了一件被赋予了象征意义的使命之后,人前却装得很胖,那是多么滑稽的一幕呀!

从那以后的连续数天,那该死的电铃几乎都在两点准时敲响,而且每隔5、6分钟再来一遍,可直到我们整队离开农场,都不见殷的身影。

“为什么没人往电铃里塞东西啦?”我对近一段时间电铃没出现状况心存疑惑,一种莫名的正义感似乎催使我该为大家做点什么。

第二天午睡不久,佯装去厕所的我,在炊事班屋边的路上找到一截粗细适合的木棍,准备趁没人时将其塞进电铃的缝。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正当我试图掰开电铃的铃锤插进木棍的刹那,触摸电铃的左手突然被强烈的电流击打了一下,带着整条胳膊都在麻,那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尝到被电击的滋味。下午拔草时,我跟人说起这事,有明白的人推测,可能是殷科长把电源的火线接到了铃壳上。

理论上讲,220伏特的电压对多数成年人或许不会致命,但不排除对敏感个体的致命性伤害。倘若这事儿果真是殷的主观故意,那性质可就太恶劣了。

没过几天,可恶的电铃又哑了,路过那门斗时,见一大块黄泥差不多覆盖了它大半的铃身,旁边的土墙上还有 几块巴掌大的泥巴,一看便知是有人隔着一段距离朝那电铃投掷的。但顽强的电铃仅停摆一天,复又发出凄厉的惨叫。

直到有一天,曾经被折磨了无数遍的电铃好像才永远闭上了嘴巴。不知哪位英雄,夜里冒着被电击的风险,硬生生把那该死的铃锤连杆掰断。

那可怜的东西,竟在大家锲而不舍的摧残之后,彻底变成了一等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