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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同坐一车,一起看书。有时,读到兴起处,我也发点儿自以为是的“高见”。他只耐心听着,微微一笑,任我胡说。有些书我似懂非懂,他也愿意解释,并不因我是女子而低视我。从前很少见到他的笑,这几日却发现,原来他,也是可以叫人如沐春风的。
回到宫里已是傍晚,他却仍立即召集臣属议事。我自回妃离宫。阿君阿碧见我回来,都很欢喜,围着问长问短。
阿君支开旁人,上来给我梳头,边梳着边轻声在我耳边道:“萧大人急着要见夫人!”
我应了一声,却不接话,也不问她,只磨磨蹭蹭地解开细细盘在头顶的小发辫。
“夫人!”换寝衣时阿君还在暗示我,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应她。还是明日,明日再去见萧史吧。
已经很晚,我还是思绪纷扰,毫无睡意,突然想起耳房里那满架的书。执了烛台,独自走进耳房,架上的书籍诉说着主人的高雅趣味。诸子百家,各部史书,有《资治通鉴》、《帝范》这样的书,居然也找到了《折狱龟鉴》,还有《毛诗正义》、《昭明文选》。在最里层的角落里,我竟觅到一册《玉台新咏》。
我很是欢喜,这些书的主人不知是谁,选的书这般合我心意。《玉台新咏》这样收有诸多闺情诗之书在大周宫廷里是绝不许我看的。倚着书架坐下,随意翻开,就是一首《孔雀东南飞》。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
谁在这些诗句下用笔细细地圈画,绕了一圈又一圈。而我一行行细读,让情绪在诗句中尽情激荡。
直翻到最后一页,却露出一页泛黄素笺,就这样突兀地撞进眼里: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素笺上的字迹娟秀雅丽,应该是个女子所写。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字迹却是绵软乏力,还有着点点泪迹,将墨迹化成片片飞云,“楚,妾去也,君自珍重。”最末的角落里写着两个字:素颜。
我凝视着那个“楚”字,久久移不开双眼。直到一滴烛泪落在我手背,才惊觉痛楚。手一松,素笺已翻飞如蝶,轻落毡上。
烛影摇曳中,我蹲下身,看见素笺已翻转,反面也有两行诗句。初时我只是看着那两行诗句,可渐渐地竟凝住了呼吸。周围很静很静,静得只有我怦怦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变得更快。
那是耶律楚的字迹。几次看他写字,我已熟识。他的字一向刚劲洒脱,意气风发,而写在这张素笺上的字却是断断续续,笔枯筋断,最末一字更是几乎抖不成书,可见写的人当时心痛哀绝到怎样地步。
这伤痛之情深深感染了我,以至于拾起的素笺,似有千斤重: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我默默地把这诗句咀嚼了好多遍,直到要把素笺看得化了一般。他,是写给这个“莫问奴归处”的叫作素颜的女子吗?难道,在我没有觉察的地方,还有着一个如此深情的耶律楚?
“妾去也,君自珍重。”这个叫作素颜的女子,她是谁呢?她到何处去了?“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又是怎样的浓情厚意与刻骨相思啊!
啪的一声,我已合上了书,好半天却又打开书细细摩挲着这张素笺,直到红烛将尽。走出耳房,仰起头,正看见宫室正中悬挂的匾额:妃离宫。
妃……离……
顿时心头像有火苗蹿动,我向着外间喊了一声:“阿君!”
阿君卧在外间榻上,闻声披衣起身,执着灯火入内,还有些睡眼惺忪,“夫人这样晚了还未睡吗?”
我问她:“阿君你之前服侍了大汗很久吧。”
她不知我为何发问,疑惑地应了一声。
我又说:“他从前的王妃,叫什么?”
我以为她会爽快回答,谁知她却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夫人为何突然这样问?是听到了什么吗?”
我更奇怪,便向她道:“你也是萧大人的人,。有什么你定要对我知无不言,不然我在这宫里更难立足。”
她点点头,诚恳向我道:“夫人放心,阿君对您忠心耿耿。不过大汗曾有令,宫里决不许再提故王妃之事,违者无论是谁,立斩不饶。其实奴婢来天福宫时王妃已故去,所以并不很清楚。夫人若要详知,还是明日问萧大人吧。他在宫里宫外都有些眼线,应该知道。”
知道萧史想要见我,然而却是很心虚。长长的夜,我竟因此失眠。翻来覆去,眼前都是耶律楚那哀伤的字迹: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第二日耶律楚因平叛成功,遍赏三军,连宫里都人人得一份赏赐。他跟前的黄总管亲自带人送来赏我的一大堆东西。阿君稳重,而阿碧年少活泼,见了五色斑斓的一堆东西很是快活,一边高兴地数弄,一边叽叽喳喳道:“一早就向大汗的宫人打听清楚啦,妃离宫这边赏赐和律妃那边一样多。大汗还添了好些滋补药材。夫人当真好福气……”
我因晚间没有睡好,精神不振,只懒懒窝在榻上。她说一样我便随意要她分赏给妃离宫中各人。直到阿碧嘟着嘴把一个赤金大元宝塞过来,“夫人醒醒神吧,可没有这样败家的。这个已是最后的了!”
我这才恍过神,忙叫她去谢恩。
她去了半晌,回来却心急火燎似的,“回夫人哪,大汗恼了!”
我有些着慌,忙从榻上起来趿了鞋,“什么事不妥?”
她越发严肃,手一拍桌子,“大汗的原话是,得了这许多好东西,真真却不诚心谢我。”
我纳闷道:“大汗怎知我不诚心?”
她却噗嗤一笑,摆出耶律楚平时冷淡的样子,眯着眼学他的腔调,“我忙得没空去看她,怎么不自己来谢恩?”
她将耶律楚平日在众人前不苟言笑的样子学得十足十,我忍不住笑了去戳她的头。
她嘻嘻笑着逃到宫室门口,向我招手,“夫人快些去吧,时候不早呢。”说罢指了指外间的天色。
我只得起来梳了头。阿碧拿了件鹅黄色的新衣裳给我穿上。我携了她便往军帐里去。
帐外仍是黄总管站着,见了我却摆摆手,悄悄道:“夫人来得不巧,大汗正发脾气,还是等等再进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头耶律楚的声音,“大宛氏,立了这女子为妃靺鞨人就能听话不叛了?再有异心灭了整族,免留后患!”
一个声音在回答他,但有些轻,听不清楚。
随即又是耶律楚的声音,“早说过立正妃之事不议,怎么又敢提起来?”
原来是为了议立正妃之事。只是他为何发这样大的脾气,还要灭人整族?我突然又想起他写在素笺上那两句诗。这般气恼,是为了她吗……
正胡思乱想着,帐里的人快步退了出来,是两个契丹部落装扮的人,涨红了脸,大气也不敢出,出了帐就紧走几步自去了。想起耶律楚发怒的样子,我还心有余悸,于是当机立断,决定也一同溜走。谁知黄内官将我拦了一拦,已向内高声道:“大汗,妃离宫里的真夫人来了。”
真夫人?听着这奇怪的不伦不类的称呼,我很有些闷闷不乐。
“进来!”是耶律楚清冷的声音。
回到天福城,就不能再像路上那么随意了吧。于是我拿出宫里嬷嬷从前教我的步态,很端庄地走进去,连头也不敢抬,一直走到长桌前,才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大汗。”
等了半日不见他叫我起来,忍不住抬眼偷瞄,却见他正端坐在虎皮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见我看他,虎着脸道:“好大架子,这半日才来!”
我吓了一跳,支支吾吾辩解道:“不是……是……梳头呢……”
他站起身来,走到我跟前,俯下身子道:“赏你的东西,可都还喜欢吗?既梳了头,怎么不见你戴上?”
我虚情假意道:“喜欢得紧哪。”
他捏捏我的脸,饶有兴味的样子,“你倒说说,最喜欢哪一样?”
糟糕,我哪还记得他赏了什么给我?突然想起阿碧塞给我的那个赤金元宝,便随口胡说:“那个赤金大元宝最是喜欢。”
他愣住,竟是一脸想杀人的表情,“那些个我特地叫人从周朝采办来的珠钗宝器都不喜欢,倒喜欢这个金元宝?”
“特地从周朝采办来的……”我愣住了,手里撕绞着帕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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